057章真理

  “你是哪個茅坑裏鑽出來的野丫頭?歹毒得頭頂生瘡腳底流膿!俺都多大年紀了你說這話,看俺不撕爛你張臭嘴!”


  崔金花今年三十有五,大兒子都開始尋媒了,驟然間被人在大庭廣眾下詢問是否懷孕,無疑是在嘲笑她老蚌生珠不知羞,這哪兒能忍得住?

  崔金花惱羞成怒,罵罵咧咧眼瞅著就要幹仗,她男人忙將她攔下。


  單大壯臉色也不大好看,他心煩意亂地看了香穗一眼,才回過頭對崔金花說:“算了,要不是你出言不遜在先人家也不會無緣無故來罵你,回家去,還嫌不夠丟人現眼!”


  “俺咋就丟人現眼了?俺不過是身子圓呼了些,又沒吃她家稻米,憑啥羞辱俺?”


  “不是羞辱,你這肚子如果不是懷孕,這麽大是不正常的。”香穗並沒有退縮,她甚至掰開了香秸拽著她衣袖的手。


  一步步向前,心懷坦蕩地走到了單家夫妻麵前,鄭重其事地問道:“你平時是不是愛吃生食譬如江河裏的魚蝦蟹,又或者喜歡吃野味?”


  可不就是麽!

  崔金花也是早年間從西邊逃難來的漁女,飲食習慣當然偏好魚類,是以她時常會到高山水庫下網子,六七斤的大青魚逮回來片成蟬翼般的薄片,無需任何佐料,吃的就是原汁原味。


  “吃魚怎麽了?不能嗎難不成魚還能有毒?”崔金花下意識吞咽了口水,她是確實被香穗的料事如神嚇到了。


  單大壯是土生土長的襄北人,他跟崔金花是半路夫妻,倆人成親也有七八年了,家中一兒一女是各自跟前頭原配生的,因為戰亂,城中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倒也不稀奇。


  “難道姑娘小小年紀還懂醫?”單大壯的話剛問出口連他自己都不信,更別提其他人了。


  大晉女子地位低下,懂醫道的女子少之又少,就是皇宮裏的女醫官也沒有幾個。


  “有幸跟隨隱世高人學過些皮毛,單家大嫂,你最近是否常常後半夜肚子疼醒?”


  “哎,你怎麽知道?”崔金花瞪大了眼睛,推開她男人巴巴湊上前來,她半夜裏肚子裏除了家裏人誰也不知道,而且她以前還住在五裏鄢也沒有這毛病,不可能是這周圍的人告訴她的。


  “驟疼時大汗淋漓,上完茅房就好,是也不是?”借著崔金花被她問得怔住,香穗又趁機在她碩大的肚子上幾處穴位按了按。


  崔金花當即狼哭鬼嚎地叫了起來:“疼疼疼……你幹啥子!”


  至此,香穗心中對症便篤定了七八成,“你解大手時糞便中帶有小蟲子,偶爾帶血,是與不是?”


  “你!你怎麽知道?”崔金花震驚得不能行,如此隱晦之事她連自家男人都沒好意思說,小丫頭片子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難道她真有兩把刷子?

  經常半夜肚子疼的滋味可不好受,她時常睡得好好的就疼得直打滾。


  崔金花急赤白咧地還想再問,香穗卻擺了擺手製止她。


  “什麽都別說了,今晚肚子再疼別急著上茅房,熄了燈,隻留一盞往肚子上照照,要是看見了什麽也別害怕,可以去請其他大夫瞧瞧,也可以來找我。”


  言盡於此,香穗收回了目光。


  眾人都別唬得一愣一愣的,崔金花走的時候都一步三回頭,就連香秸也趕忙在眾人散去後焦急地拉著香穗的手詢問:“她的肚子是咋回事,你真的有把握嗎?”


  “醫者不是神仙,不能活死人生白骨,到什麽時候都不敢保證有絕對的把握……”許是夕陽將天邊的晚霞熏染得太過壯烈,香穗心頭有一瞬間蒙上了淡淡的愁緒。


  她本不屬於這裏,若是一口氣上不來,又該往何處去?

  香秸怔怔地鬆開了手看著香穗心裏害怕得不行,人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就是覺得抓不住,好不真切。


  “哎!”香穗深深吸了兩口氣,又恢複了輕鬆自在,笑笑對香秸說:“三姐別擔心了,他們明天還不定會來找我呢,畢竟城裏有很多名醫。”


  “哼,怕是名醫不肯給她瞧,姓崔的滿嘴西洲口音,那些個坐堂大夫個個眼高於頂。”安婆子冷著臉,敲了敲老煙槍兀自往裏走。


  香穗香秸忙跟上,進去才發現安婆婆家的院子別有洞天,打從大門外邊看和巷子裏其他屋舍並沒有什麽兩樣,甚至還破舊了些。


  竟是入門處的磚雕照壁就十分精美,香穗多掃了兩樣,發現照壁的須彌座是采用純石料雕製十分罕見。


  古代風水講究導氣,由外向內進來的氣不能直衝廳堂,否則不吉利,而避免氣衝的方法便是在入門處置一堵牆,為了保持氣的暢通,這堵牆兩頭都不能封閉,是以有了照壁這種特殊的建築。


  照壁具有擋風,遮蔽視線從保持房屋主人私密性的作用,使用規格也有一定限製。


  京都皇城用九龍壁,簪纓世家用琉璃壁,有錢大戶則用石製照壁,平民百姓多用造價低廉的磚雕照壁,輔以上等石料的,必定是家境殷實的。


  可安婆子穿得卻十分寒酸……


  香穗帶著疑問走到了天井,安婆子不止穿得寒酸還十分摳搜,指著靠近灶房,門都垮下來一半的西廂房說:“你們姐妹倆就住這吧,先付三個月租子。”


  “我老婆子也不占你姐倆便宜,漫五裏鄢通行的公道價,一間屋一個月兩百文,三個月就是六吊錢,銀子拿來就住下,拿不出來就滾蛋,我老婆子不是開善堂的。”


  “你怎麽這麽說話呢!我們是來租房子的不是來看你臉色的!”香秸氣絕,拽著香穗就要往外走,“不租了這老婆子脾氣古怪,住在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往後少不了氣受,咱走,咱找別的地兒去。”


  “三姐……”香秸力氣奇大香穗掙不脫,隻好軟糯糯地哀求道:“好姐姐別生氣,我喜歡這裏,看了那麽多家,就安婆婆這兒我最滿意,留下了吧求你了我真的好累一點也走不動了。”


  果然,撒嬌的女人最好命,甭管到什麽時候都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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