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7章還人情
聞堰靖落寞地坐著,自顧自斟滿了一杯又一杯。
香穗並沒有阻止,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有八九,若是遇到不順心便隻會借酒澆愁,這樣的人即便胸懷經天緯地的大才華也是無用,畢竟沒有那點個心氣再是才華橫溢也沒用。
聞堰靖喝得酩酊大醉,足足吟了十幾首哀悼人生無知己的酸詩之後才舉起酒杯看著香穗:“無論如何今日學生都要敬李城主一杯,好歹這八年來有你鎮守北境再無戰事。”
“且李城主當年與北胡人簽訂的盟約為我大晉爭取了十年和平,而今雖然已經過了八年,相信這期間狼子野心的北胡人早已經厲兵秣馬磨刀霍霍,可是,可是……”
真是醉糊塗了,聞堰靖說話開始顛三倒四,“可我大晉在幹什麽呢?當權者昏聵,錦都的富貴繁華已經蒙蔽了人心,貴人們窮奢極糜,文武百官全成了阿諛奉承的小人,君不像君,臣不像臣。”
“若是戰火重燃國庫可還有銀子支撐一場戰爭?若是你李氏生出逆反之心,縱觀朝堂之上,誰還有能力與襄北軍抗衡?朝局何以淪落至此?何以,何以!究竟是誰之過?”
聞堰靖痛心疾首,不顧文人的風雅做派當場捶足頓胸。
香穗見他如此故意問道:“先生以為是誰之過?”
“始帝開國立朝一來我大晉先後經曆幾代明君,勵精圖治方才有這強盛的國力,然而自先帝起整個大晉便開始走下坡路,不怪北胡人和西夏人狼子野心覬覦中原沃土,是我們自己將頭顱伸到了別人的刀鋒之下。”
聞堰靖跌坐在地上,手裏提著酒壺仰頭飲盡,繼而目光灼灼地盯著香穗,似糊塗了又似清醒無比,他忽然厲聲質問道:“李城主而今已經有了改換乾坤之力,學生請問,李城主想將這天下怎樣?”
“沒想好。”香穗聳了聳肩,她說的是肺腑之言。
可偏偏聞堰靖聽了這話勃然大怒,當即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擼起袖管好像要跟誰打架似的。
就在聞堰靖醉醺醺地嚷嚷著快到香穗跟前時腳下卻被人一絆,哐當一聲摔下去頓時不省人事。
香穗抬眸望向笑眯眯做了壞事卻還滿臉無辜的沈逸洲,並不曾生氣同他爭辯,而是優哉遊哉地給自個斟了杯酒,淺酌品嚐,繼而又將杯子放下,拍了拍手召來蓮心。
蓮心垂手低頭,既不去看吊兒郎當倚在欄杆上的沈逸洲,也不去看昏倒在地上的聞堰靖。
這些年她在香穗身邊已經鍛煉得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不過這些當然僅限於有外人在場,與自己人獨處時蓮心還總是一樣笨手笨腳做錯事兒。
“把他綁了送去襄北給老七,順道帶句話給他,就說聞堰靖是個人才,讓老七看著用。”
“奴婢遵命。”蓮心應聲上前,雖說聞堰靖也是個成年男子,可他多年來窮困潦倒導致身子單薄瘦弱得隻剩皮包骨,將他扶出去對蓮心來說也沒多費力。
柏宣懷當初正是因為差點餓死街頭,碰巧受了柏宣懷的接濟這才報恩入府成為他的幕僚,柏宣懷代理節度使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能將瀾州上上下下打點得這麽好,其中聞堰靖功不可沒。
香穗默不作聲地起身,拍了拍衣裳抬步準備離開,沈逸洲卻厚顏無恥地伸出手攔住了她,戲謔地問道:“我替你收拾了爛攤子,難不成連杯薄酒都混不上?”
“太傅大人想喝酒請自便,我還有事兒做,借過。”香穗之前收到的密信正是沈逸洲對二房的處置,可以說深得她心。
她與二房的梁子已經結下,以柏宣懷的心胸絕不可能放棄報複,可瀾州畢竟不是她的地盤,如果有一天離開,難保二房會不會將仇恨轉嫁到香稔和她的孩子身上,到時候後患無窮。
香穗本來就想著動用武力將二房逐出瀾州,哪怕頂著弄權專製獨裁的罵名也在所不惜,想不到沈逸洲搶先一步替她做了,且是動用了黑袍禁衛如此大張旗鼓,隻怕以後她與他的關係在天下人麵前就更加解釋不清了。
解釋不清就解釋不清吧,反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香穗也懶得去計較了,而且她也懶得搭理沈逸洲,都說烈女怕纏郎,這話真是一點也沒錯。
自打重逢最後他真的是膩歪得要命,總是拿那種寵溺,看不夠的癡漢眼神赤果果地看著她,無論在任何場合都不見收斂!
香穗無語到極點,剛邁開腿腰肢就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纏住,沈逸洲含笑挾持著她旋身拾起了酒壺,先是仰頭飲了一口接著附身嘴對嘴渡給了她……
猝不及防香穗被烈酒嗆得猛烈咳嗽起來,沈逸洲這才將她放開,大掌順理成章地搭上她的後背,溫柔地替她拍打順氣。
“混賬王八羔子,你想把姑奶奶嗆死!”香穗罵罵咧咧地邊翻白眼邊拚命擦嘴。
“得,既然你占了我的便宜,善後的人情我就算還清了,姑奶奶我隻當是被狗啃了下有什麽了不起的,你以為我會害羞嗎,還是會心猿意馬?呸!沈逸洲你想太多了。”香穗冷眼相對。
一品居雖也是煙花場所,這裏的姑娘們卻全都是清倌人賣藝不賣身。
方才這出孟浪的大戲早已羞煞了所有人,尤其是這出戲裏的主角身份非同小可,想到這裏所有人又都紛紛默契地抬頭望天低頭數手指頭,隻當剛才什麽也沒看見。
香穗憤怒地推開沈逸洲,瞪著眼轉身離開,她麵無表情,方才那對於天下所有女子來說都是失節的天大罪過,在她眼底好像很無所謂。
沈逸洲戀戀不舍地摩挲著薄唇,忽然內心一片荒涼,這丫頭的心越來越硬了,逗也逗不動,再不像從前那般容易害羞容易動怒,可這樣的她好似行將朽木的行屍走肉,周身沒一絲活人生氣。
“看來路還長著呢……”沈逸洲略微有些感慨,接著便又厚顏無恥地追著香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