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八章 決定
管家福伯很快就送上來了泡好的新茶。
柳建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後,眼神落在書桌上的白色信封之上,鬼使神差地喊住了管家。
“福伯。”
從柳建德父親還在的時候就是柳府管家的老人停下腳步,回過神來躬身說道:“老爺,您有何吩咐?”
他隨手將茶杯放在桌上,猶豫了一下之後開口說道:“福伯,你對於裕王親征一事是什麽看法?”
“裕王?”
福伯楞了一下,隨後便反應了過來:“您說的是北疆的那位王爺?”
柳建德微微頷首:“正是那位王爺。”
宰相門前三品官,身為都指揮使府的管家,福伯雖然沒有官職在身,但有時候卻要比很多低品秩的官員還要知道更多的消息。
而福伯不僅知道裕王親征一事,同樣也知道自家老爺真正的糾結是什麽。
柳建德將裕王派來使者一事簡略說了一下,有些煩躁不堪地問道:“福伯,你說我應該怎麽做才好?”
聞言,福伯沉默了下來。
正是因為知道自家老爺子真正糾結是什麽,他反而不知該如何去說。
片刻之後,福伯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說道:“老爺,老奴年齡大了,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但仍然記得您第一次跟著老老爺上戰場回來,一天一夜沒從房間內出來。”
“老奴記得第二天進入當時您還是少爺的房間時,您也問了我一個問題。”
柳建德眼神恍惚,幾乎也回到了那天的早晨,不由自主地說出了當時自己問出的問題。
“那些蠻夷為何能對手無寸鐵的百姓也下得了如此殘忍的手?”
“正是這個問題。”
福伯又歎了一口氣,躬身行禮說道:“老爺若是想通了這個問題,或許就知道該如何去做了。”
“老奴就不打擾老爺,先退下了。”
柳建德沒有說話,也沒有去注意管家福伯什麽時候離開的書房,自說出了自己數十年前的問題之後,便陷入了恍惚之中。
那個問題,當時還還不是管家的福伯隻是歎了一口氣,什麽都沒有說。
後來,他又去問還未去世的父親,父親也隻是歎了一口氣,隻是說:“什麽時候想通這個問題,就真正知道邊關這不畏生死的數萬將士真正想守護的究竟是什麽了?”
再後來,父親戰死沙場,接過父親遺誌的他,一心隻想著驅除蠻夷,逢戰必前,但心中的那個問題卻一直沒有真正的答案。
隻是再也沒有提到過。
今天,福伯突然提出了這個問題之後,他突然發現,這麽多年來,他似乎已經找到了父親口中的那個答案了。
其實答案就在他的問題之中。
不過蠻夷二字而已。
蠻夷同樣也是人族,但他們從小接受的觀念便是從不將自己族外之人當人,而是看作了牛羊一般可以肆意宰殺的牲畜。
在他們眼中,臨近的大離之內全部都是長滿了肥膘的兩腳羊,也是饑荒之年的備用糧。
這便是為何蠻夷之人一旦糧食短缺,不去想別的辦法,而是直接揮兵而出,直接行那搶掠燒殺之惡性。
因為這便是蠻夷的本性,他們披著人皮的外表,但骨子裏卻與野獸無疑。
數萬將士守護邊防,守的不僅僅是大離的疆域,而是人族的邊防。
想明白之後,柳建德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如果說他防的是人族的邊防,那麽裕王殿下親征,所作所為便是為了將人族的疆域擴大。
對付野獸,一味的溫和是沒有用的,隻有先用武力將其征服,在以以禮儀,尊卑和聖人之言進行教化,如此之後,野獸之性方可退去,那些蠻夷方可化為而人。
數萬將士守護邊防,除了那一點點微不可道的功勞之後,真正想要的便是將人族的邊防守護之後,尋找機會將人族的疆域再度擴大。
比起人族之本,最終這疆域究竟誰擴大的,又有什麽關係呢?
“是我著相了啊!”
柳建德呢喃一句。
他父親真正想要的是東部邊防之外的蠻夷被平定,而不是一定要被他平定。
如今裕王殿下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完成他父親的遺誌,而身為人子的他,卻想的是躲在一旁看戲。
“但還是有一些不甘啊……”
心中歎了一口氣,他拿起放在書桌之上的書信。
既然心中已經做了決定,那麽這書信看一看也就無妨了。
如此想著,他隨手將信封的漆口打開,抽出裏麵被折了幾折的紙,然後將其展開。
柳建德的視線落在寫滿了內容的紙上,隻是一眼就呆住了。
“居然,居然……”
青筋暴起的手指將紙捏出了褶皺,但下一刻他就急忙鬆了力氣,生怕一不小心將手中脆弱單薄的紙撕碎。
又反複看了兩遍之後,柳建德才確定,信上的內容都是真的。
“父親,您的遺誌,孩兒有希望幫您做到了。”
終究已經是管轄一地軍防的都指揮使了,劉德建最終還是將心中的激動忍住了。
從信封中倒出一物放在桌麵上,他將寫滿了字的紙再度小心翼翼地疊好,然後放進信封之內,接著從後麵的書架上抽出一個帶鎖的木盒,在將書信放進去,落了鎖。
將書信保管好之後,他的視線落在剛才取出的物品之上。
一枚小小的扳指。
這枚扳指便是裕王殿下給予的真正信物,有了它,他率兵離開自己的轄區,便不再是違反大離的律法。
將扳指放進胸口貼身攜帶,他取過一個空白的折子打開鋪好,磨好墨水之後,便拿著毛病再上麵寫了起來。
等待墨水稍幹,他取過都指揮使的官印在上麵蓋了一個章,然後將折子合住,裝進一個新的信封之中,用專用的火漆將其封住。
“福伯。”
“老爺有何吩咐?”
等到福伯走進來,柳建德將裝著折子的信封遞給福伯,開口說道:“將此物送到驛站,八百裏加急送往京城。”
“老奴知道了。”
福伯接過信封,順帶抬頭看了一眼柳建德。
此刻在他的眼中,自家老爺哪裏還有之前的糾結和頹廢,那意氣風華的樣子,似乎變回了數十年前第一次上戰場之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