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斷臂
仿若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的大雨自降下之後，便一直沒有停下，甚至沒有減弱半分。
雨幕的遮蔽之下，慘烈的戰場也變得朦朧了起來。
廝殺聲卻變得更加清楚，到最後完全蓋過了雨聲，即便閉上眼睛不看，也知道這是怎樣的人間煉獄。
然而身處其中的人卻轟然不覺。
進攻與反攻之間，大離援軍的驟然出現，兩方加起來十數萬的軍隊完全混合在了一起，前後左右都是友軍，也都是敵軍。
廝殺間，有了紅了眼，分不清兩軍的衣服，看到人影就毫不猶豫地出刀。
混亂中，有人心境破防，手中的武器在沾染了太多的鮮血後，終於掌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彼此交錯的時候，也有人眼神一直明亮，冷靜地殺著不屬於己方的身影。
指揮？
不，已經沒有指揮了。
在大離援軍截斷了大食軍隊的退路之後，這已經變成了一場不死不死的戰爭。
前進者有可能死，後退者不一定活，躺在地上裝死屍者，早已被踩成了看不出人形的碎泥，與泥土混合在一起，又被大雨衝刷幹淨。
卻在下一刻，又被踩上了泥印。
生與死的界限，在這一刻再也沒有人能分清。
隻有在天氣放晴之後，還站著的人才終於發現，這裏還屬於人間。
比地獄還要慘烈的人間。
……
帝辛用僅剩的單臂，拄著早已斷成兩截的長矛，屹立在全部都是死屍的戰爭上。
沒錯，都是死屍。
一天一夜的廝殺過去，整個戰場上幾乎沒有了可以站人的地方，數不清的屍體堆積在一起，風一吹帶來讓人作嘔的氣味。
有著本尊的神海作為後援，帝辛的神魂力量依舊充沛，但這具分身的神魂卻早已疲憊，先天境界的身體也達到了極限。
他的左臂更是在戰鬥快要結束的時候，被敵軍砍斷。
被一個完全沒有修為的敵軍士兵，用普通的製式長刀，直接砍了下來。
雖然那名士兵被反應過來的帝辛用斷裂的長矛刺穿了心髒，但他的左臂卻已接不回來了。
但帝辛的臉上卻並未露出半分後悔。
他以前很少親自踏上戰場。
別說是在偽裝成為根基被毀的廢人之時，便是後來不再需要隱藏修為的時候，他更多的也隻是居中指揮。
隻有一些特殊的任務，他才會親自上場。
就比如大離遠征軍登陸南洋之時的那場伏擊戰，以及那次對大食物資船的偷襲。
因為他知道，在修為最高是二境的情況下，他就算親自上陣廝殺，在數萬人的戰場上，也不會比其他的二境強者強出太多。
凡人的戰爭，武器的精良和人數的多寡才是決定性的因素，個人的作用會比削弱到極限。
相比之下，他說了數萬年積攢下來的經驗，反而能夠起到更大的作用。
但這不代表他永遠不會踏上戰場。
而他特早已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莫說隻是斷了一臂，便是此身身死，亦在他的準備之內。
而這一次的支援，他便是不得不出手。
他的那些侍衛雖防禦能力超強，但終究還是一些後天武修，隻有他、曾弘深和宋倩薇三人是沒有水分的先天大宗師，是整隻隊伍實力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戰爭中，帝辛雖然不會刻意避免犧牲，但也不會讓人無故送死而坐享其成。
兩百多人便衝陣敵軍的陣線，就算是在為隨後兩萬多人的援軍掩護，但在不存在撤退的情況下，也與送死無疑。
若是他在那兩萬人的大軍中，為了指揮大軍的行動，派一小股隊伍從旁襲擾自然不會猶豫。
但現在，山上的軍隊有安君山指揮，援軍也早已做好了安排。
這種情況下，帝辛不可能讓這兩百多人衝陣，他卻躲在後方看熱鬧。
更不用說，這兩百人的隊伍中，有一個還是他的女人。
而宋倩薇也是先天大宗師，若是他們兩人都退下來，那就真的是讓其他的人送死了。
雖然這些侍衛都對帝辛忠心耿耿，就算讓他們自殺，這些人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但那是他們的想法，帝辛卻不能因此而真的做這種不義之事。
人本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在分工不同的時候，帝辛可以為了大局讓一部分犧牲。
但前提是，在需要他犧牲的時候，他也不能後退。
就如同他在洪荒界的終焉之戰裏的一樣。
雖然這次戰爭和那次終焉之戰完全不能對比，但性質是一樣的。
經過一天一夜的廝殺，憑借著強悍的修為，帝辛雖然斷了一臂，但卻在這場戰爭中活了下來，而他身邊的侍衛，卻隻剩下了十分之一不到。
活下來的人裏，也或多或少都有著傷勢。
而相同點就是，所有人都和帝辛一樣，全部力竭，沒有了再戰之力。
甚至於動一下身體的力氣也都沒有了。
剛才剩下的侍衛中有人想替他擋刀，但卻因為無力，所以來不及攔在他麵前了。
否則的話，帝辛又怎麽可能被一個什麽修為都沒有的敵軍，砍下自己的左臂。
而在最後的敵軍都倒下去之後，所有的侍衛也終於都堅持不住，顧不得地上都是不全的肢體和血水，直接癱在了地上。
曾弘深也不例外。
便是女子之身的宋倩薇，同樣如此。
若是可以，帝辛也想坐下來歇一會，但是他卻不能。
這場戰場既然是以大離遠征軍作為最後的勝利者，那麽身為大離的太子，此次遠征軍的統帥，他就必須要像一麵旗幟一樣，立在這裏。
哪怕能看到的，隻有活下來的三千人。
這場戰爭中，總共十數萬人的軍隊，在經過一天一夜不停歇的廝殺下，最後隻活下了三千人。
甚至可能還不到三千。
在廝殺過半的時候，不是沒有人想逃，也不是沒有人想結束戰場。
但是，兩方軍隊都已經混在了一起，再加上大雨的緣故，不論是大離還是大食的政令都傳達不下去。
就算有人想通過投降結束戰鬥，但從另外一邊殺過來的人，卻會使得放下武器的人更容易被擊殺。
到了後麵，根本沒有人敢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