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皆是籠壁人
“你剛才講的“故事”,是真的嗎?”溫笑注視著這個高大帥氣,背背長條包裹,穿著打扮很現代青年,他身上那種純淨與滄桑對等的矛盾氣息,讓她心髒跳動不斷加快著。
唐玄此時坐在刻著大大的“道”字的矮胖紅砂岩上,旁邊數米處就是高高佇立的一塊高上十數倍的另一塊高瘦紅砂岩,上有“茅山”二字。他神思不屬,正凝望著遠方若隱若現的群山,以及群山更遠處霧氣蒸騰的悠遠。
良久方歎道:“我姑且說之,你姑且聽之。真?假?沒有任何意義”。
“故事”源起於和溫豔陽的一場對話。
事事難預料,誰能想到,前來迎接安雨軒的青年才俊溫冒,溫茂兩兄弟是兩個光頭,又有誰能想到,此時溫氏三才的生父,茅山當代掌門人溫豔陽,大半夜不睡覺,正在院子那顆鬱鬱蔥蔥的碧桃樹下揮汗如雨的洗衣服,慈父之心泛濫?
安頓好昏昏沉沉不停說著“胡話”的安雨軒之後,溫冒兩兄弟熱情好客的請唐玄,蔡姚吃了頓豐盛的素齋,雖然這頓素齋是給安公子準備的,但還是讓蔡姚眼睛發亮,唐玄道了聲謝。
吃罷素齋,喝罷茶,麻煩來了:蔡姚睡覺死活不脫那身白色休閑裝,而擔心客人休息不好的溫茂,溫冒,不光找來了幹淨的內衣內袍,還一再要求蔡姚換上休息,他們方可放心,都是男人,怕什麽?
客人休息不好,人家一傳,說溫家哥們:待客不周,做人不仗義。那還得了?
於是固執的蔡姚,一片好心的溫氏兄弟目視,撕扯,然後就打起來了,也不知道是誰缺心眼。
結果蔡姚依舊穿著那身白色休閑裝呼呼大睡,溫氏兄弟渾身焦黑,頭頂冒煙,昏迷不醒。
打鬥瞬間開始,瞬間結束,霹靂雷火間,溫豔陽再也無法專心的洗衣服了,與唐玄和未參與進來的溫笑趕忙查看傷者的情況:還好,都是些皮外傷。
安頓來安頓去,最後安頓自己的兒子。溫豔陽苦笑著在唐玄的幫助下,將兩兄弟丟到房間的床上,一起走到院子裏樹下石椅坐下,搖頭不語,沒了洗衣服的興致。
碧桃樹下,擺著一張石桌,數把石椅,溫笑默默的泡了壺茶,放在石桌上,給溫豔陽和唐玄各倒了一杯,然後站在溫豔陽的身後,暗自打量著這個青年。
喝了口茶,有些心疼兒子的溫豔陽艱難開口道:“小兄哪裏人?”
“羅夫,唐玄。”
溫豔陽眼睛一亮:“玄小兄也是清虛一脈?”
唐玄搖頭:當世修學,傳自遠古之一脈,修者稱修法總綱為:《玄元昊天太上龍壁通天經》,名字複雜難記囂張的要死,內容複雜繁複天地人,五行八卦,梅花數數,天文地理,思想政治,陣法陣圖,堪輿問卜,醫藥木工,器物製造等等無所不包,據說學成可通天。
一個人學成顯然不靠譜,這部總綱絕傳了。
其中佛道繼承了其中一部分,開創了佛道修行的法門;清虛道繼承了一部分,開創了清虛道的修行法門;聖道繼承了一部分,開創了聖道修行法門;其他偏門小道諸如醫道,釀造,煉器,煉丹等,亦複如是。
天下學問出通天就是一個比較通俗的說法。
這部通天經,不斷傳承,不斷流失,不斷開枝散葉著,三道各有各的側重,各有各的法門,有些是繼承下來的,有些是各代大才推陳出新,承前啟後來的。而茅山就是屬於清虛道一脈。
如果唐玄沒有記錯:茅山應該傳承了通天經的:《指玄篇》,側重於驅邪,指印,符咒。
溫豔陽笑了笑,頗為不信的樣子。舉起茶杯示意,唐玄也跟著舉杯。茅山長青,入口微甜,咽下生津,回甘綿長。
唐苦微微閉眼,品味著滿口的茶香,輕聲道:“我不是清虛一脈,我屬於唐門”,然後睜開眼睛吐出口氣道:“現在唐門沒落了,很沒落,就幾個人了。”
說完苦澀一笑。
溫豔陽笑了笑,此時他又信了。
相處越久,這個青年人就越有讓人心生信任的氣質,也不知道這種淳樸自然的氣質是怎麽樣的環境下養成的,又需要多長的時間。這種氣質,不是清虛一脈之人,可惜了!
溫豔陽笑著道:“天下學問出通天,可惜通天經已經絕傳,要不然,我溫豔陽也有機緣做個通天之人呐”。因為不可能,所以發一下自己的感慨,準備結的束這場對話,看看兒子就回房修行。
唐玄手指輕敲石桌,長歎道:“通天通天,真可通天?龍壁龍壁,實為籠壁!”
溫豔陽神色一動,沒了離意:“玄小兄此話怎講?”
唐玄笑道:“通天經複雜如煙海,據傳光前篇就十億七千六百萬字,看似無所不包,其實毫無用處。你讀的完?修的盡麽?”
溫豔陽道:“龍壁何解?”這個道理他懂,反正也沒有通天經,習慣性抒發一下感慨而已,還真去修啊,那得多傻,胡子白了能搞完億萬分之一都算不錯。
唐玄道:“牢籠的籠,牆壁的壁!”一邊說,他一邊用指尖蘸著茶水,在石桌上寫出“籠壁”二字!
溫豔陽與湊過頭來的溫笑不由得同時道:“好字”!瘦硬有神,筆畫細勁,結體疏朗,個性十足。
然後兩人又同時撓了撓頭,迷惑不解的望著唐玄。龍壁,籠壁,一字之差,意思大不一樣。
唐玄低頭喝茶,默默半晌道:“我講個故事,我姑且說之,你們姑且聽之。”
於是唐玄講了“孩子”故事中的一段:孩子創造了一大批大能之人,大能之人開始探本求源,追索天地之機,發現了一些端倪,於是神之首領老子聃集合“眾神”之力創造了通天經,令一神之首領伏天氏踏尋天下,尋求解脫之路,寫出了“河圖”。
這是神的掙紮,困惑,求索時期。
大能之人各種明心見性的舉動,觸動了規則的底線,規則滅世,一切重新來過。但眾神也沒有放棄,用各種手段將他們的所見所得保存了下來。
溫豔陽與溫笑瞪大了眼睛,望著這個講故事的年輕而滄桑的男人,似乎眼前浮現起那一幅幅遠古慘烈的畫麵:神與規則的對抗,迷惑中求索,絕望中掙紮,揮手星辰爆裂,腳踏大地成齏,無數道攪動長空的劍影,無數聲嘯問蒼天的悲歌。。。。。
轉頭成空!
唐玄默默道:“河圖其實就是地圖,一張通往始地源起之地的地圖,在那裏“可能”得到生靈最終的解脫。隻是可能,這一切都沒有確切的答案,所能求的,就是一個希望。伏天氏不能說,隻能用一些符號記錄下來,用特殊的材質保留下來,然後與老子聃以及眾神一同麵對這場大覆滅”。
唐玄對著溫豔陽苦澀的笑了笑道:“而你那所謂的《玄元昊天太上龍壁通天經》,本名就是《籠壁經》,籠中人,壁中客,神也罷,魔也罷,求解脫的希望而已。”還有幾句話,唐玄並沒有說出來,大道三千,小道八百,皆在籠壁之內,任意其一,至極,便可達到眾神的境界。
可惜,此地有蟲劫,再牛逼,也隻能在這一隅之地折騰,甚至連牛逼都成了妄想。
這就沒了念想,能混,就混吧。
唐玄的路是孤獨的,他也隻感受過蟲劫一次,出星空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至今思之仍心生驚悸。而蟲劫阻人修行,斷人靈根的天性更是無法逾越的大山。
“生是世間客,
便稱籠壁人。
靈根皆斷絕,
何足惜殘身”。
唐玄忽然又想到了清蛙,沒了它,那麽他唐玄,也隻是“籠中客”而已。
溫豔陽麵色有些慘白,良久方道:“玄小兄這個故事,可是真的”?
唐玄哈哈一笑:“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我說說,你聽聽,僅此而已”。
溫豔陽抱拳拱手勉強笑道:“真真假假,還要把握現在,玄小兄,失陪了”。內心猶如驚濤駭浪一樣的溫豔陽,回房去了。臨走前叮囑溫笑,當盡地主之誼。
溫笑點頭應是,她對這個講故事的男人,心中也充滿好奇。
用心講了一個故事的唐玄此時也沒了睡意,看看時間,已是清晨。暖陽新上,雲海升騰,此時當遊覽茅山景色。而修者的精力比常人要好上許多,像蔡姚那種吃飽了就困的不良習慣,唐玄也將之歸結於:倒時差。
唐玄道:“溫。。。姑娘”
一身道裝,身高過人,溫柔婉約的溫笑,無疑讓唐玄難以給與一個適當的稱呼。而他爹一口一個玄小兄,我既不能稱之為溫道姑,也不能不要臉的喊聲大侄女吧?
溫笑掩口一笑道:“叫我溫笑吧,笑笑也行”。
唐玄道:“能否帶我茅山一遊”?
溫笑點頭,當先慢慢而去。
身高差不多和唐玄齊頭足有一米八六的溫笑,邁步間素色道袍開合,纖長大腿包裹著白色長褲,發髻青絲整潔,風姿綽約,與溫豔陽擼胳膊挽袖子,道袍不整,發髻淩亂的居家好男人,火工道人的形象大相徑庭。
茅山也和任何一個山門一樣,有供遊客隨意遊覽的地方,也有“遊人止步”的神秘場所。而唐玄跟隨著溫笑邁步在石徑之上,流連於各種遊人止步的神秘之地,滿眼青翠,滿目勝景。
老子聃塑像高大宛如佇立天地之間,背靠群山,俯瞰大地;宮觀林立,九霄萬福宮居中聳立,金碧輝煌中充滿莊*嚴*神*聖之意;暖陽驚起沉睡,吸收了宮廷音樂與民間音樂精華的道音隱隱,滌蕩在群山之間,讓人不覺有登仙境之感。
相比較羅夫後山的情景,唐玄不由歎道:“羅夫後山,還真是有些簡陋啊”。
溫笑望著唐玄笑道:“大道至簡,茅山雖繁華,但複雜,而且那河圖,不過也就是地圖啊”。說完溫笑笑意更濃,眼中異彩隱現。
唐玄望著溫笑明媚的笑臉,也笑了,心中的沉悶一掃而空:是啊,大道至簡,越是研究,越是畫蛇添足,就離事物的本源越遠,直到本源喪盡,沒有辦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