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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北海冷雨夜

  不知何時,北海上空飄起了雨絲。


  燈火迷蒙中,錯落樓閣,雅致小徑,北海內的輕舟,都被籠罩。


  雨絲朦朧,帶著霧氣,視線也跟著朦朧起來。


  唐玄與安雨軒盤膝坐在漆黑的假山洞內,透過縫隙,望著外麵濕潤的世界,沉默著。


  “歲月催,江湖老。


  男兒在世,揮刀舞劍,放歌長嘯。


  天蒼蒼如被,

  地茫茫如鋪。


  五洲一炮場。


  孤單如我,孤單如我,

  孤單如我?唐玄,下句該怎麽接”?安雨軒的情緒有些低落,聲音也有些嘶啞。


  他拿出通訊器,借著微弱的光亮,對著自己倒影,左看右看,一隻手扯著半長不短的油亮頭發,來回撕扯著。


  良久之後,他歎了口氣道:“不管怎麽操勞,奔波,還是這麽樣貌英俊,頭發烏黑發亮。英俊如我,天生麗質如我?如我?唐玄,怎麽接,你倒是說啊”。。。。


  唐玄的臉,在安公子湊過去的光亮下,帶著淡淡的笑,輕聲道:“天生悶騷,自甘墮落”!

  有些嫉妒的望著唐玄那半黑半白的天然發絲,棱角分明的發際線,還有那張淡而出塵的臉以及那雙修長如劍的眉,還有那雙深邃的眼,飽滿的唇。。。


  這是一張,連英俊的男人,都嫉妒的臉。


  不提劍法,單論長相,五洲內,能讓安雨軒服氣的不多。唐玄勉強算一個。雖然在他心裏,有些勉強,但事實當前,本著誠信的原則,還是得算一個。


  沒了安雨軒的通訊器,假山內又是一片漆黑。


  唐玄低聲笑道:“五洲,一炮場。。嗬嗬,安兄,你這一句,頗有些憤世嫉俗,大逆不道意味”。


  安雨軒道:“你覺得,我們生活在世界裏,像什麽”?

  唐玄搖頭道:“不好說,說不好”。


  二人聲音很低,穿不透外麵的風雨,隻在這狹窄的假山洞內回響。


  安雨軒緩緩道:“五洲其試就像是一個大出租屋,我們都是租客。以前房東隻有一個,如今房東卻很多。房東之間不光打架,還要趕租客。嗬嗬,你說,可笑不”?

  唐玄道:“哦”?

  良久之後,安雨軒緩緩道:“大家都在這個籠子裏,醉生夢死,混完這一生算拉倒。大多數人,連房租交給誰,都不知道”。


  唐玄吐出口氣道:“你真他麽的是個天才”。


  生為世間客,便稱籠壁人。靈根皆斷絕,何足惜殘身。他不由得想起茅山上,給溫豔陽講的那個故事。


  以安雨軒的見識能夠說出這樣的話,活出如此境界,當得起出眾二字,起碼沒沉迷於紛繁蕪雜的浮華,不算糊塗。


  安雨軒大笑,笑的有點殘,有點慘。刻意壓抑的笑聲,有些難聽。


  唐玄想了想問道:“那你呢”?

  安雨軒道:“我?我想小紅了”。


  唐玄詫異道:“小紅是誰”?

  安雨軒扭捏了一下,輕聲道:“雞”?

  “雞?什麽雞”?唐玄並不能正確理解這個字的意思。


  “呃,就是陪男人歡樂,收取一定費用的女人”,安雨軒解釋的很費力,但好在唐玄懂了。


  唐玄默然。


  安雨軒繼續道:“看似風流,傳聞風流,可那不過是包裝。我這輩子,就小紅這一個女人。她很好,很純,很真。。在一起的時候,我很快樂”!

  他的聲音很空洞,似乎再說著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她就像一顆流星,在我生命裏留下燦爛的光芒之後,又突然消失不見了,就這麽不見了”。


  “你沒去找她”?

  “找了,找不到”。


  “那你和龍笑梅”?

  “此行之後,天下第三集團商社便姓龍,不姓安了”。


  “你家老爺子同意”?

  “別提了,就是老光頭一力促成的”。


  “那你以後怎麽辦”?

  “嗬嗬,做個衛士,這也是我一生的夢想。整日斤斤計較都是給老頭子的崇高理想打工,好累,真他麽的累,我不喜歡”。


  “這樣,你會幸福”?

  “隨意吧,怎麽不是過?五洲內如我這般多了去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好吧,你贏了”。


  北海之內,寂靜空曠,雖有風雨,但卻沒有酒,隻有兩個洞裏人。不過安雨軒似是醉了。


  長久的沉默後,安雨軒道:“你和蕭紅顏定了”?

  唐玄默然,定還是沒定?他心裏也沒有底。


  安雨軒道:“她非你良配,太複雜。而且你們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唐玄依舊沉默著,腦中卻赫然出現了兩個蕭紅顏,一個木屋內,一個塵世間。一個親近,一個陌生。


  沉默中,細雨變成嘩嘩的大雨。雨水四濺,洞內水流成河。兩個各懷心事的人,沒有動彈,任衣衫浸水,渾身濕透。


  過了一會兒,雨聲漸止。外麵飄起了雪,雪落無聲。


  雪花中,假山外,滿地結冰。燈光下,冰麵放光,清冷純美。


  微風變冷風,冷風如刀,勁吹。隻是這風聲卻有些不同尋常,帶著悲苦的嗚咽,淒厲的嘯叫。


  唐玄與安雨軒對望一眼,不約而同道:“來了”。


  黑暗中,隻能望見對方那閃著光的眸子。


  安雨軒那雙閃著興奮光芒的雙眼,哪還能看到半分剛才的消沉與悲傷。


  用他的話說,情緒切換一定要快。雖然生活無論近還是遠,無論現在還是將來都是苟且。那麽既然苟且,就更要認真的苟且。


  剛才和現在,都是真真正正的安雨軒,也是認認真真的安雨軒。或許隻有唐玄能夠看到安公子如此真實的一麵。


  假山洞內,響起了輕微的冰裂聲,兩個頭,伸了出去,仔細的觀察著四周。


  風愈急!……

   …… ……

  道隱歸藏,古今鏡前,李元真額頭滲出了汗珠。


  鏡中隻有一個人,那便是蕭紅顏。


  他真言湧出呈赤金色,光芒萬丈;神意彌漫似有似無,綿延如山,如降天威;黑白元氣激蕩,狂猛如龍,三者不斷湧入古今鏡內。


  古今鏡斑駁布滿坑洞的鏡麵,不斷悶聲炸響,炸出更大的孔洞。雖然殘破不堪,隨時都要崩潰的樣子,但卻放射出刺目的光。


  無數年來,古今鏡,放射出最燦爛耀目的光,也呈現出與真實世界,完全混淆的景象。


  就在鏡麵光芒最耀目,古今鏡的承受力也到了極限,發出嗡嗡的震鳴。


  “吼”,李元真低吼一聲,額頭飛出一條灰色短短的絲線,沒入到鏡麵裏。


  “道心種魔,移神大法,用在一個平凡女人身上,李元真,你不光沒人性,手段也卑鄙的可怕。你枉稱為神,會遭天譴的”,伏明月咬牙道。


  也許是這麽多年來,習慣了逆來順受,伏明月還是沒有積攢足夠勇氣,出手阻止李元真的無恥行為。


  在他眼中,眾生不如螻蟻,可以任意操控,自己當然也不例外。


  “婦人之見,將來你就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值得的,嗬嗬嗬嗬嗬”,李元真喘息著輕笑著,竟有開懷之意。


  他撫摸著殘破滿是大坑的鏡麵,有些唏噓。


  古今鏡雖然未破,但可用次數,不會超過三次。不過鏡子而已,與將來的收獲相比,這點投入算得了什麽?

  回到了暮光之城,李元真手裏出現一把短粗的劍,灰撲撲的很不起眼。


  “赤城滅法劍?無數年極致鋒銳之氣,大地潤土之氣,坤極地火的鍛煉,就是這麽個玩意兒”?他站在窗前,望著蒼生往逝,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


  半晌之後,劍劍在他手中碎成了一地金屬粉末:“不重要了”。


  李元真微笑。


  似乎這些天,他心情特別好,笑得特別多,笑容像朵花。
……

   …… ……

  深夜,燈火通明的水城市公立醫院,一間普通的病房內,蕭家人齊聚。


  “不要說了,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同意的,否則,我就不是你媽”,躺在病床上,掛著吊針的赫英怒容滿麵,將頭扭向一邊,哭了起來。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女兒養這麽大,供你讀書,吃好的,穿好的,如今,長大了,翅膀硬了,卻不要媽了,嗚嗚嗚”。


  蕭相君歎息著沒說話,轉身出了病房點燃一根煙,深吸一口,吐出濃濃的煙霧。


  煙霧燎繞間,他忽然發現了眼前“嚴禁吸煙”四個大字以及一個大大的“X”,便邁步走向遠處的回廊。


  房間內,蕭紅顏默默的拉著赫英的手,神色有些變幻。回想木屋內那一千年的時光,心如刀絞,而老媽的以死相逼,又讓她悲痛不已。


  非要二選一麽?

  蕭紅豔在病床的另一側,勸慰著赫英,到最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像幫著誰說話,都不好。於是幹脆就拉著赫英的手,低著頭不說話了。


  多年紅塵沉浮的經曆,母女親情二十多年,木屋那似乎是真實的幻境,在蕭紅顏的腦中攪成了一鍋粥。


  赫英哭著,叨咕著,翻來覆去同樣的話,如一把把鐵錘,擊打在她的心。最後更是變成了一個大手,將她徹底籠罩,不斷收緊,幾乎不能呼吸。


  病房內三人,專注在自己的世界裏,無法自拔。


  就在這時,空氣發出啵的一聲輕響,沒有人察覺。


  一道若隱若現的灰色絲線,飛射向神思恍惚的蕭紅顏,沒入到她光潔如玉的額頭內。


  她迷茫的雙目,呈現一片灰色,而後灰色隱沒。


  “媽,我這輩子,跟定唐玄,義無反顧,你莫怪女兒”,蕭紅顏開口道,說完,便歪倒在病床前,撞翻了窗前的置物架,昏了過去。


  “表姐,表姐?你怎麽了,醫生,醫生”,置物架翻倒的響聲驚動了蕭紅豔,她楞然之後,不由的大叫起來。


  “顏顏,顏顏?嗚嗚嗚,嗚嗚嗚,你怎麽了?媽聽你的,聽你的還不行麽?你快醒醒,醒醒啊”,赫英的哭嚎聲不光驚動了值班護士,也驚動了在走廊盡頭抽煙的蕭相君。


  霎那間,病房內,雞飛狗跳,人聲嘈雜,忙成一團。


  五洲之內,哪有淨土?

  這個夜,注定是不平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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