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女生外向
院外的慘烈戰場,逐漸被紛落的雪花所掩蓋,就連顯眼的高低起伏,也逐漸消失不見。
羅夫山的好東西,幾乎都被安公子帶來這裏,當然也沒缺了後山的苦山茶。正在燒水泡茶的唐玄不由得有種恍然,有一種身處羅夫後山的感覺。
唐玄請公三、房六在院中坐下,遞上冒著熱氣的茶杯,不由笑問道:“兩位老爺子剛才用的可是時、空之力”?
他與種花道人陌離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對時間、空間這兩種屬性,非常敏感。確信自己不會感覺錯的同時,又有些奇怪,沒落星球不是沒落了,正在“沉沒”麽?怎麽會出現這種高級屬性的力量?
公三默默吹著杯中熱氣,舉止嫻靜、斯文。隻是這種斯文與身上的破破爛爛實在太過混搭,有種錯位的別扭感。
房六咕咚喝了口苦山茶,眼睛眯起笑道:“好茶,清新、自然、純正。入口微苦,回甘濃烈,清新肺腑啊,小兄弟,你這裏,好東西可真是不少啊”。
唐玄點頭舉缸示意。
顧左右而言它不是誰的專利。人家不樂意講就算了。
公三吹了半天,慢慢喝了口茶水,先含,又咕嚕一下,再咽了下去,最後閉目感覺了一下。
然後睜開雙眼,他暗淡的雙眼亮了亮,隨後悠悠道:“時、空之力?說來慚愧,勉強沾邊,但說使用,實在是,實在是有些無地自容”。
唐玄沉思中緩緩點頭,默許了公三這種說話。
而兩個老頭兒瞅著唐玄似有深思,又對公三“自謙”之語頗為認同的認真態度,對望之下,眼中都閃過一抹驚異。
這就像你自己剛剛用世界上最好的技術手法,做出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恰巧有人站在旁邊看,還帶著一臉詢問:什麽招數?怎麽造的?
一般人都會謙虛帶著驕傲的回答:不值一提,不值一問,上不得台麵。
而旁觀者卻點頭表示讚同:真是不咋樣呢。。
得是多崩潰,得有多無知?又或者說真是有料道?
房六嘿笑道:“敢是小兄弟見過更強大的時、空之力”?
唐玄點頭,神色中滿是追憶,良久方道:“記憶中有這麽一個人,借時間為元,借空間為氣。踏地飛天,穿梭萬裏,遨遊虛空”。
公三猛然站起,暗淡的雙眼又變得明亮驚呼道:“這不可能”?他望著唐玄,似乎想要他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你是在講故事,對麽?
房六的微笑也漸漸僵住,也盯著唐玄那張淡然帶著追憶的臉。
唐玄看了看公三,又望了望房六。
他望著兩個老頭兒認真的眼神兒,慢慢端起茶缸放在嘴邊兒,忽然笑了,輕聲道:“可能是我記錯了”。
公三無語:“記錯就是記錯了,還可能”?
房六渾身忽然一震,似乎想起了什麽。
他猛然擺手提醒道:“三爺,莫忘了那道時空之意彌漫、踏天漫步的身影”。
說完又有些不確信,頭一次麵帶忐忑的對唐玄道:“他,也隻能算借麽”?
若說這個五洲存在這種力量,那麽隻有那個人,那道身影。難道唐玄與那個人有關係?
唐玄默然半晌,回憶著與陌離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緩緩道:“他也是借”。
公三全身微微顫抖著,慢慢站起身形,望著雪停後一片蒼茫的虛無,眼神逐漸暗淡著:“時間是把殺豬刀,一刀一刀的捅死天地萬物。皮薄的,很快成了一堆土;皮厚的,強自支撐,絕望苟活著。窮極一生,絞盡腦汁,我隻是撥動了它的弦,卻不知道琴在何方”!
房六望著步履沉重,走出院門的公三歎息道:“氣、神、法、道,這是最有可能脫離時、空的籠囿,到更高層次的生存境界的路。氣為道根,沒有氣的支撐,一切都是枉然。人,生下來就是無法與神鬥的,枉然,枉然,嗬嗬,哈哈哈”。
房六也跟著公三的腳步,走出院門,逐漸遠去。精神有些不正常的兩人,都忘了與唐玄告辭。
唐玄起身目送,目光充滿崇敬之意。
陌離表現的再神奇,蔡姚的雷電再不科學,也難讓他生出敬仰。都是外星人,都來自浩渺而強大的大宇世界,怎麽“突出”都不過分。情理之中嘛。
但公三與房六則不然。在這顆沒落星球,在這個沉沒時代,能達到這樣的境界,不容易。
這種不容易的背後,可能有無數心酸,無數努力,無數日日夜夜的執著。。。這兩個來曆神秘,但很單純的老人,讓唐玄由衷感到欽佩。
“時間是把殺豬刀;有神存在?無法與神鬥”?唐玄拖著一身疲憊反身回屋,倚靠在床邊喃喃低語著。
神是什麽?難道他們見過所謂的神?還與神發生過什麽不愉快?還活著?
飄逸若仙的陌離滿地跑,虛無縹緲的神可是沒見過哦!!!
思緒萬千中,一點煙火被點燃,忽明忽暗。明亮時,依稀可見唐玄那張濃眉緊鎖,星目微眯的雙眼。
窗外,雪亮的黑暗,逐漸被昏黃的蒼茫所取代,又是新的一天降臨了。
……
…… ……
玄女庵的鍾磬之聲悠悠,一間獨立的庵房,與曲流觴母女住所相鄰,這裏住著薑劍眉。
“你沒出家,真是太好了”,薑如望著趴在桌上,滿臉不爽的薑劍眉,語氣中滿是慶幸,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你們來幹嘛?我事先聲明:絕不回西海邑”,薑劍眉耷拉著眼皮望著眼前的光潔的桌麵,一臉煩著呢,別理我的生人勿近的表情。
充分表達了:就是老爹、老媽雙雙駕到也沒情麵可講的意思。
“我們見過唐玄了”,樂笑星歎息著望著“乖”女兒,這口氣,歎的有點長,內心充滿無力感。
“然後呢”?薑劍眉的眼睛一亮,抬頭望著老爹,催促之意強烈。
“我們打了他”,薑如接口道,她內心的無力感絕對不會比樂笑星少。
“啊?然後呢”?薑劍眉霍然起身,盯著老娘,眼中充滿焦慮。
綠色的真空睡袍蕩起波紋,若隱若現高聳起伏的雙峰因過於激烈的動作,賣力的顫抖著。
薑如盯著一聽到那個名字便激動過頭的閨女,心中對唐玄的恨意越發的強烈。什麽時候,養了這麽多年的小豬,就這麽被拱了?還拱的如此徹底!
樂笑星幹咳一聲,尷尬的扭頭偏向別處。暗歎一聲,閨女長大了啊。
負手而立,望著窗外,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樂笑星沉默一會兒,道:“我們受傷了”!
“唐玄怎麽樣了”?薑劍眉的聲音有些顫抖。爹、媽都受傷了?唐玄,唐玄不會,不會?她內心激烈的波動著。
“閨女,我說,我們受傷了”??樂笑星回頭望著薑劍眉的臉,列了咧嘴。
“唐玄,怎麽樣了”?薑劍眉的雙目有些發紅,聲音由顫抖變得哽咽。
“唐玄沒事兒。不過,你和他在一起,我絕不同意。長得就像個花心大蘿卜”,薑如沒好氣的將薑劍眉按在椅子上,順便給她披了件衣服。
衣服雖短,但也避免了樂笑星的尷尬。
“嗤,我就知道你們不是他的對手”!薑劍眉笑了,笑得很驕傲。一邊笑,一邊抹著眼睛,同時右手食指伸出,來回搖晃著。
“你這孩子,到底有沒有再聽我們講話?我說,你們在一起,我不同意”,薑如愣愣的望著動作淩亂的閨女,聲音放低,生怕刺激到她。
“我也不同意”,心裏酸溜溜的樂笑星跟著大聲道。在薑如不滿的斜瞥之下,五個字,音階依次降低,到最後的“意”字,已經變得低不可聞。
西擎洲啊,西劍啊,在這娘倆兒麵前,沒啥地位可言,小心做人為妙。。
“不是這樣的”,薑劍眉捋了捋短發,笑了。笑容既美且妖,卻純真的徹底。
當薑劍眉以緩慢而陶醉的語氣,講述完赤城之城發生的一切,尤其重點強調了:唐玄如何英明神武,從天而降,將她從魔爪下救出以及那三千年的刻骨銘心。
樂笑星、薑如同時動容,對望之下,劇烈翻騰的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原來竟是這樣?
二人心中後怕的同時,也將對唐玄的一肚子怨氣、恨意徹底遺忘。
又聊了一會兒,又反複叮囑了一些照顧身體啊,千萬別出家做尼姑之類的話之後,樂笑星與薑如戀戀不舍轉身離去。
西海邑也是一大堆子事兒,能百忙之中抽身來此搞三搞四,也是因為薑劍眉這個心肝寶貝的世界裏,突然蹦出個唐玄的緣故。
“對了爹,你剛才說你,你們受傷了?沒事兒吧”?爹、娘的告別,薑劍眉並沒有親身去送,而是站在桌旁,目中透著依戀目送。
她很討厭那種無用且徒增悲傷的人情世故。傷心啊,難過啊,躲著哭一場不就是了?看似堅強、灑脫的背後,深藏了許多無奈。
樂笑星身形一滯,搖頭苦笑。才想起來?還不如不問。。。這傻閨女。
“死不了,走了”!薑如語意彪悍,但嘴角卻掛著笑。
房門關上,薑劍眉緩緩坐在桌邊,咬著唇,嘴角笑意盈然。不知不覺間,心裏的壓著的大山,轟燃崩散,一身輕鬆。
但似有意,似無意之間,薑如夫婦並沒有將唐玄身在北擎的消息告訴薑劍眉。他們之間,注定還有波折。
也可能世有殘缺,萬物皆有生滅。越是完美,真摯的東西,便要經曆更多的波折,如遭“天”妒。
與曲流觴告別之後,樂笑星與薑如站在荒野,回望玄女庵,神情變幻,相望長歎。
樂笑星輕聲道:“我現在才知道,什麽叫眾口鑠金,人言可畏”。
薑如柳眉倒豎咬牙道:“什麽咱閨女在北漠被唐玄睡了,還是被強迫的。。。媽的,肚子還大了。什麽唐玄是個花花公子,睡完不負責任。。將咱閨女一登了賬。。。若我知道是誰造的謠,非弄死丫的”。
樂笑星搖頭笑道:“你呀你,啥時候能改改你這火爆脾氣。我就說咱閨女眼睛不瞎,她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未來,自己選,沒錯的”。
薑如有些垂頭喪氣,就因為她的衝動,才差點落得個三敗俱傷,同歸於盡的下場:“那管青書怎麽辦”?
愛妻難得征求意見的語氣,讓樂笑星心頭大爽,但一聽到管青書三個字之後,霎那間遍體冰涼,汗毛倒豎,油黑的胡須翹起多高。
“以後別在我麵前提這個名字,尼瑪的,渾身發麻”,樂笑星驚惶的身形,一掠而起,奔向遠處的散兵集。
薑如輕笑,跟隨著樂笑星的步伐,逐漸遠去。
有些事兒,有些話,薑劍眉、管青書覺得是屬於他們的秘密,那是相當的秘密。
但這個五洲,哪有什麽天衣無縫可言。別人不說,不代表不知道,僅此而已。
兩人並未再談及唐玄,但卻達成了尊重薑劍眉的意願的共識,這也是對唐玄這個人物存在的一種默許和認可。
五洲飄搖,對於掌控西擎的他們而言,沒太多的時間去兒女情長。
有些人,有些事兒,需要時間來證明!
這是他們北擎經曆後,得來的深刻認知,或者說是教訓。
北擎悠悠,北擎蒼茫,大雪又降。隻是這雪花卻不再晶瑩、純粹,而是有些發黃。
曲流觴站在城牆上,望著巨峰林立,百蟲齊出,心中熱血激蕩。
默立良久的她,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