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曠野青嵐
人們逐漸習慣了遍布五洲的天空之幕。
習慣之後,就是逐漸忽略。除了偶有抬頭望一眼屏幕上,那些陌生的莽莽蒼蒼,空曠浩瀚之外,更多的是心事重重的低頭急行,或是因為其他事兒忙碌著。
麻木不是一天造就的,冷漠也不會因為突然出現的這個屏幕而被徹底打破。因為大多數人雖然都知道屏幕裏便是正在經曆蟲災的北擎邑,但那又如何?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當紀元時代發展到現在的時候,麻木情緒泛濫的同時,便會彌生出徹頭徹尾的絕望氣息。
屏幕上,灰色如山的浪濤被冰封曾引起不少的驚呼;白色霧靄、火焰之海、雷電之網也曾讓所有看到的人竊竊私語,交相議論上幾天。如今卻隻是金色滿是孔洞的山峰,在放射著微光。
微光透過山體,放射了三天。就像是一個不斷漲大、縮小的巨大刺蝟一樣。
初看新鮮,再看疲憊,還看,還是如此的話,便會讓人覺得無趣。
蕭相君與赫英正漫步在鏡湖居一號前麵的草坪上。最開始的驚豔和恍然做夢一樣的心態變得心安理得起來。
兩個人剛剛就蕭紅顏與唐玄之間的事兒做了一個深刻的探討並達成共識,同時最近二人也在水城市物色了不少優秀的小夥子:趁著閨女還年輕,還能教育,不如及早回頭是岸吧。
但是得到的東西,那是貨真價實的青春損失費。自己閨女那麽優秀,那麽可愛,雖說一時衝動結婚了,時間也並不長,但也損失太大了,不彌補怎麽行。
至於唐玄去哪了,怎樣了?那並不是它們關心的問題。
“給顏顏打個電話吧”,赫英走的累了,坐在草坪間的躺椅上。她目視前方,瞪大的眼睛裏全是理所應當之色。
“嗯”,蕭相君默默的夾著煙,在她身旁坐下。
“就知道抽,就知道嗯,你倒是打呀”,赫英有些發怒,微黑洞臉龐滿是怒意。
“你打吧”,蕭相君歎息著夾著煙走遠了。
“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呦,嫁給你這麽個沒用的東西”,赫英咕噥著盯著蕭相君的背影,摸起了通訊器。
……
…… ……
失去了司馬陵的庇護;再加上每次見到唐君生夫婦,都會被滿臉鄙夷、怒目而視;還有當初視之為依靠,如今失了蹤的郭仁傑,這一切都迫使蕭紅顏離開了萬星堆。
當坐上回家的飛纜之時,她心中有種被全世界拋棄了的感覺。
蕭紅顏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每一件事兒,她都有許多合理的解釋,所以,她越是回想前塵,越是覺得倍感委屈。想到傷心處,不由得仰天默默流淚。
強烈的惡心感使得她猛然身體前傾幹嘔了起來。雙手扒著前座,一股股酸澀的氣息衝喉而出,“嘔~~~~~~嘔”,嘔了半天,除了難受,卻沒有嘔出什麽實質性的東西。
“姑娘,姑娘,你沒事兒吧”?聲音溫和有禮。一張紙巾遞到蕭紅顏涕淚橫流的眼前。
“謝,謝謝”,蕭紅顏接過紙巾擦了擦臉,撩了撩淩亂的發絲,才慢慢直起身子,一邊道著謝,一邊觀察眼前之人。
年紀不大,二十多歲的樣子,相貌英俊,眼神明亮,帶著讓人一望而生好感的笑意;長得很高,身材很好,一身價值不菲的白色套裝,包裹著他勻稱矯健的身軀,靠的越近,一股令她迷醉的男性氣息越是濃烈。
“我叫介子危,很高興認識姑娘”,來人坐在蕭紅顏旁邊的座位,微笑著介紹著自己,同時遞過一張燙金的名片。
“你好,我叫蕭紅顏”,蕭紅顏笑了笑,接過名片。水城市天路集團商社-董事長?
“姑娘也是水城人”?介子微笑著,望著蕭紅顏。
“嗯”,蕭紅顏避過對方的眼神,望向車窗外。
“這麽巧?我也回水城”,介子危笑意更濃,從頭到腳散發著極度引人的魅力。
“哦”
“蕭姑娘可是身體不舒服”?
“呃,有一點吧”。
“下了飛纜,去我家的醫院檢查、檢查身體吧”!
“不了,太麻煩了,沒什麽的,謝謝先生”。
“嗬嗬,不麻煩”。
蕭紅顏正想再次婉言謝絕,眼中灰芒閃動間,出口的話便成了:那好吧。。
介子危望著蕭紅顏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灰芒,瞳孔驟然收縮著,目光不再溫和,而是變得深邃而危險,臉上的笑意也變得僵硬了起來。
“我是不是,真的有些隨便”?蕭紅顏心裏呢喃著,開始望向窗外。離開了金劍花海,離開了木屋,她的心神似乎再也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像一根浮萍一樣,任意波動著。
如今,她絞盡腦汁,竭力想回憶那三千年的一切,卻怎麽也回憶不起任何清晰的影像,似乎那隻是一個醒了便沒了的夢。
窗外,是一掠而過的虛空,虛空之上,便是那塊無處不在的天幕。
天幕上變換的景色吸引了蕭紅顏的目光,就是介子危也慢慢將目光投向天幕。
蟲巢巨峰不再發光,而是燎繞出片片青嵐,無規則、無秩序:向上、向下、向左、向右,但前進的方向隻有一個-北擎邑的城牆。
……
…… ……
唐玄在茅屋內,度過了例行公事的三天。
院子裏,堆積如山的數十個大箱子整齊的堆疊在牆角。
鬼見愁與穿雲箭敢偷,他卻不忍心去用。
唐玄坐在椅子上,掌心托著那朵時隱時現、不斷明滅的唐花,愣愣的出神。蔡姚偎依在他身旁,抱著膝蓋,托著腮,望著唐玄的側臉,眯著眼睛也在出神。
木板牆外,鬼見愁熟練的駕馭著穿雲箭,在撒著歡來回奔跑著,這是它不多的樂趣之一。
沒有夕陽西下,天色也漸漸的朦朧了起來。
雪亮的球燈與火紅的篝火幾乎同時亮起,整個天地一片寧靜。
就在這時,一陣激蕩的鼓聲隆隆,由遠及近。
唐玄愕然望著東方,手中的枯枝凝在半空中。
進入戰時以來,不聞鍾磬之聲,但戰鼓聲起,所有衛士卻是要登城的。
他心中有一個疑問:諾大的北擎邑,如此多的關口、隘口,作為指揮官是如何指揮戰鬥的。難道光靠鍾磬、鼓聲?這未免也太離譜了吧!
唐玄不知道的是,核心關口每一個人包括和尚、道士,都會配發一個微型耳機,而曲流觴所有的指令都會通過這個耳機下達。
2997太偏僻,太遙遠,不光打春忘了通知,就連耳機都忘了配發。反正這裏也不會有蟲,不是麽?別說2997號關口,就是2999號關口也沒有。
真真正正一窮二白的地方,真真正正的被遺忘的角落,真真正正的靠自己。
手冊雖然包羅萬象,但也畢竟不是萬能的。帶著疑惑的唐玄迅速拋下枯枝,火速登城。旁邊跟著一臉興奮的蔡姚以及騎著穿雲箭飛奔上來的鬼見愁。
三人望著城牆下深淵對麵那十多米高的金色小蟲峰,如今蟲峰不再微光收縮,而是飄出片片青嵐。
何為青嵐?青色霧氣是也。與霧靄相似卻絕不相同。青嵐更為濃鬱,顏色更為清亮,亮的發光。
青嵐飄過迷失深淵數十裏斑駁雪殼,飄過深淵到城牆之間數裏緩衝距離,在唐玄平視位置的半空中開始凝結起來。
青嵐依次緩緩而來,逐漸在半空中形成一塊青色的晶瑩無框鏡子一樣的東西。
鏡子邊緣發著光,光線不光往外放射,而且還往中心處匯集著。很快,鏡子中心的便有一點青色越來越亮,越來越亮,逐漸變得刺目而無法直視。
“嗚~”這一點發出低沉的一聲叫聲,叫聲中,青色鏡子形狀漸漸改變,從不規則變成了一個圓。
成圓之後,鏡子中心那亮的嚇人的一點,漸漸向城牆方向凸起著,凸起的幅度越來越大,似乎裏麵有什麽東西,欲要破鏡而出。
當青嵐不再飄出的時候,金色蟲峰密布的孔洞從下而上開始爆鳴,不斷噴出色彩斑斕的霧氣。
不多時,金色的蟲峰動蕩起來,在灰、白、青三色霧氣的托舉下,逐漸緩緩升高。而那兩條胳膊大小的迷你子母吐沙蟲王也跟著搖曳了起來。
“轟、轟、轟”,東方傳來沉悶的爆響,白芒一閃即逝,紅光衝天而起。
巨響點燃了蔡姚的激情。她高舉著引雷鏡,嘴角掛著不屑的笑意。叱喝聲中,一道粗大的電蛇瞬間撲向那塊直徑一米多,掛在半空的圓形鏡子。
電蛇轟鳴,穿過鏡子,仿佛穿過空氣一樣,沒有絲毫停留,直射遠處。在空空的空中,爆出一團雷花。電蛇過後,鏡子完好無損,連一點漣漪都沒有激起,電蛇對它沒有絲毫傷害。
蔡姚愕然望著那塊鏡子,又望了望電絲燎繞的引雷鏡,眼中滿是疑惑。
鬼見愁血紅的巨目瞪大,嗚嗚怪叫著張嘴吐出一團灰黑色冰寒的霧氣,霧氣中還帶著細碎的火花,直撲青色鏡子。
霧氣一出,城牆上的空氣驟然變得冰冷起來。
穿雲箭一躍而起,站在城牆垛口之上,翅膀叉腰,盯著那塊如晶亮發光,隱隱有青嵐流動的鏡子。鬼見愁一出手,它便嘎嘎叫著,讚賞之意流露。
極寒的霧氣,熾烈的火花穿過鏡子,飛向遠處,不知所蹤。
啪嗒一聲,鬼見愁下巴砸到地麵,長長的舌頭吐著,獠牙噴出兩股灰氣,一臉的不可置信。也隻有它,才能做出如此超高難度兼誇張的驚訝動作。
“嗚~啵~”鏡子中那一點終於鑽出鏡麵,隨著它身體越來越長,逐漸顯露出身形。
通體青色,前部如蠍,高舉著雙鼇,身子長長,圓圓滾滾,身下全是細密滿是倒刺兒的小爪子。
無數讓人望之頭皮發麻的小爪子使勁倒騰著,將細長的身子從鏡子中拉扯出來,口中發出嗚嗚的鳴叫,聲音低沉而怪異。
數米長的身子爬出來之後,青色怪蟲張嘴噴出一股青色的氣流,便在空中,彎彎曲曲的遊向城牆的唐玄等人。
緊接著,一隻,兩隻,三隻。。。更多隻怪蟲依次從鏡子中爬出。按照先後順序,一隻比一隻小,但出來的卻一隻比一隻容易,不再如先前那般費力。
霎那間,2997城牆之上,電閃雷鳴,寒氣狂吐,夾雜著玄玄氣噴薄而出的呼呼之聲。
然而這一切擊在怪蟲身上的之時,便一穿而過,無法給它們造成任何傷害。
“嘎~”,穿雲箭瑟縮著,從城牆上栽落而下。怪蟲如此猙獰、恐怖,幾乎有無敵之姿,它嚇暈了。
還好倒的方向、姿勢很有思路,沒有栽向城牆之下。
唐玄皺眉,望著密密麻麻,在空中遊弋接近的怪蟲,掌中出現一團絲線。
絲線晶瑩,透明,在雪亮的球燈照耀下的青碧世界裏,依舊發出純淨、沉靜的光澤,分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