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火沸昆極
火,炎上!
火,因木而生,水克之。
火,丙丁、南方,屬心、夏、舌、麵、赤、苦、焦、笑······
火有形亦無形,有形之火為自然之火,無形之火,為大道之火、至極之火。
世間之火論到極致,當屬心火,而心火論到極致,便是愛、恨。
恨讓人瘋狂;愛讓人蕩漾,二者糾纏在心,若能合二為一,便是大道之火,可稱玄火。
無生無滅,無物不燃,熾烈時烹煮蒼穹,溫柔之時,懷煦如春風。
茫茫昆極,東到西海邑,西接大洋,南北盡是蒼茫霧隱,呈不規則橢圓形。
而今,就在這炎炎盛夏,昆極內海的中心深處,唐玄在這個絕對不應該有火的環境,渾身上下烈焰飛騰。
黝黑與粉紅的火焰,激烈衝突著,周身上下,呈不規則的黑、粉交替。
但不管如何,懷抱中,右手手腕處,始終一片和煦的粉色,不光不熱,還很溫暖。
火焰沸騰處,唐玄再無元氣輸出給深藍寶珠,淡藍色的光幕逐漸黯淡,消散。
可是光幕雖然消散,無論猙獰黑背還是如潮般的白肚皮,卻絲毫不敢靠近已成火人的唐玄。
頭朝前,尾巴朝後,瘋狂而散亂的紅色眸子,漸漸的被一種人性化的恐懼所填滿。
唐玄站在水域中央,保持著懷抱中的溫暖,其他不由自主。周圍氣泡從細碎變得大而密,上升著,宛如數百條氣泡小蛇,不斷向水麵上翻滾著。
食土魚太密集了,密集到諾大的昆極內海水與水之間的空隙都很罕見。
萬米以外遠處的海水的冰寒與內海中心處的溫暖形成鮮明對比,周圍的白肚皮徹底癲狂了,它們蜂擁著,拚命的搖著尾巴向中間擁擠而來。
可是怎麽擠?還是要擠。
高空下望,整個昆極內海成了一個巨大的沙丁魚罐頭,而處在罐頭中央處的正是唐玄。
數千條變異魚王被蜂擁而來的白肚皮撞向唐玄,尚未來得及憤怒,便被溫度急劇上升的海水煮的亂跳。
尚未跳的進行,便被後方澎湃的撞擊力繼續推擠上前。
若在平時,緊挨著變異魚王的白肚皮絕不敢如此“無禮”,隻是眼下的它們也是身不由己,後麵還是魚群,魚群的背後還是魚潮,魚潮翻滾,不見邊際,更看不到哪裏魚多,哪裏魚少。
魚王陣營上下衝突著,似乎想奪路而逃,可是茫茫昆極,四周密布著被推擠而至的魚潮,哪裏跑?
砰!一條魚王承受不住沸騰的高溫,爆炸了,一顆米黃色、三寸直徑的大珠一邊深沉著顏色,一邊向水下遊蕩而去。
霎那間,起了連鎖反應,魚王尚未發揮其猙獰無敵的姿態,便一一變成爆裂,隻留下不斷墜落的大珠。
不一會兒,爆裂響成一片,密集如爆豆,而珠落如雨。
魚潮繼續蜂擁而至,就像一雙強悍無比,懷抱的大手不斷收緊一樣,湧向內海中心。
唐玄驀然發出一聲狂吼,一團粉紅色帶著黑光的火焰脫口衝出水麵,衝向天際。
吼聲漸止,天空一片煙火墜落水麵,驚起魚潮。
驚起卻是驚起,但散卻依然沒地方散,魚潮仍是無邊無際,飛蛾撲火一般,毫無理智的向溫暖的地方撲來。上下全方位,毫無空隙,毫無退路的撲來。
愛人已逝,恨之極;懵懂骨肉,愛之極。
愛恨交纏,此時的唐花,鮮紅如瑪瑙,煙氣升騰。
而黑與粉,在細密的交界處,開始以微不可查的速度轉化著,漸漸的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之火,開始慢慢融合。
伴隨著這種融合,唐玄周身烈焰更烈,溫度更高,而內海中心,先前方圓百丈的溫度升高範圍,如今赫然籠罩千丈。
千丈之內,如同傘麵,黑背、白肚皮自爆著,大珠小珠落玉盤,而內海的底部,就成了盤底。
漸漸的,千丈方圓如同大鍋裏的水,開始沸騰,海麵上,水蒸氣彌漫衝天。
漸漸的,白肚皮越來越少,昆極內海變得平靜起來。
這種平靜很詭異,與往年的魚汛相比,成了一幅不可思議的畫麵,呈現在城牆之上的樂笑星以及數萬西海衛麵前。
……
…… ……
道隱歸藏,明月樓前。
“狗頭,你若不放我出去,我便不客氣了”,蔡姚怒喝,引雷鏡無視環境的變遷,帶著雷脈一道的本源力量,牽引著冥冥中的雷光電絲。
轟鳴聲中,蔡姚渾身有些微微顫抖,一方麵是恐懼,一方麵是全力以赴的激動。
“嗬嗬,姚姑娘安心在我這住著,有什麽要求盡管跟微子提”,李元真倒背雙手有些心不在焉。
“去死吧”,蔡姚暴怒聲中,雷蛇、雷盾、雷柱在漫天電蛇交織中迅速成型,向十丈外的李元真撲去。
“蔡姚”,溫笑、薑劍眉、蕭紅顏同時驚呼出聲。
“姚姚”,唐君生、於鳳清夫婦赫然也被逮到這裏,互相扶掖著,身軀不穩,似乎身體出了些問題。
而唐有德揮舞著雙拳,萌動著稀薄的有些可憐的玄玄氣大吼著撲上,要拚命了。
“禹餘天-地行令,微子修,聽從各位的吩咐”,微子修聲音溫和,表情謙恭有禮,隻是他一個躬身間,身前便形成一片似小非小的海。
無生海黑水驚濤,濁浪滔天,無數魑魅鬼影一閃而過。
雷電被吞噬,而唐有德一驚之下,身形由向前轉為後退,順勢扶助了蔡姚搖搖欲墜的身形。
所有與微子修麵對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一股驚悚感從心髒傳導到寒毛。
人,一望之溫和如陽光;出手卻是極致的陰暗詭異。
“這是,這是哪裏”?於鳳清的聲音很憔悴,這些天,從被綁架再被押送到這裏,一路上光怪陸離,雲霧繚繞,不光有模模糊糊的鬼影鬼頭,更有直達天際的水火山峰,還有飛天遁地,揮手時空碎裂的自稱李元真的怪胎。
“這裏是北昆侖地下世界,道隱歸藏”,對著李元真緩緩消失的身影恭敬以禮,微子修一身白袍,年輕英俊,就連眼神中都被填滿了隨和。
“為什麽把我們帶到這裏”?唐君生一邊拍著妻子的後背,一邊慢慢將身子挪到於鳳清的身前,死死盯著微子修問道。
“道主之命,不敢不尊!還請各位耐心等待,時日一到,相信諸位自可安然而返”!微子修微笑著,隨和著,整個人看起來很假,假的像是一副油彩畫。
整個道隱歸藏,能夠稱李元真為道主的不過聊聊數人。所以口中吐出道主二字,微子修臉上充滿了神聖的光輝,很驕傲的樣子。
唐君生止住了蔡姚的躁動,安撫著妻子的淒惶,同時將蕭紅顏等人聚攏到身邊。
明月樓灑滿潔白的光輝,而萬米之外的蒼生往逝卻是墓碑林裏高聳,往來黑氣彌天如龍。
淒厲的龍吟不斷傳來,天地間蒼茫而充滿蕭殺的氣息。
看來,也隻有靜待時機了!作為被逮的年紀最大,學識最淵博的人,唐君生成了受害者的主心骨。
蔡姚本來不服,但一想到這老小子是唐玄的四叔,也就勉強承認了這個事實。
“明月樓被塞進如此多的客人,就不怕擾我清修”?伏明月美絕人寰的麵貌並未被白芒遮掩,秀發飄搖、及第,宛如人世間最完美藝術品一樣玲瓏有致的修長嬌軀,站立在半空。
整個人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傲然而立,美的讓人覺得不真實,融於環境卻疏離著一切。
“一切皆是道主安排,屬下隻是遵命行事,還望明月姑娘,海涵”,微子修淡笑著,不卑不亢。
“滾”!伏明月張嘴吐口一團白光,白光衝散了突兀而生的無生海,衝散了無數閃現而出的魑魅鬼影。
“咳咳,好!好!好”!咳嗽聲中,微子修吐出一團黑血,身軀飛射,倒退著出了墓園。
“過了”,暮光之城一股滄桑的聲音發出,又衝散了白芒。
“諸位貴客,請入樓休息”,伏明月眼神中,淡而冷漠,卻有著些許的好奇。
“對了,你們都認識一個叫唐玄的人族”?回廊中,赤足緩行的伏明月忽然歪著頭問道。
“唐玄”?
兩個字一出口,卻引發了眾人一係列的遐思與各個不同的表情。
從蕭紅顏臉上看到的是驚詫、複雜。
從蔡姚的臉上看到的是直截了當的孺慕與愛戀。
從溫笑與薑劍眉對視的目光中,能夠看到極重的無法割舍。
從唐有德的眼中,卻能看到尊敬。
唐無傷沉默,從樓外到樓內,這個一身火紅的少女,一直默默,似乎沒了靈魂。所有的矛盾、複雜、錯綜交織的情緒都被鎖在心裏。盡管痛苦,盡管這種痛苦與日俱增,還是默默的承受著,一個人。
以至於她沒了活力,沒了靈魂。
“姑娘何有此問”?望著唐無傷眼裏的空洞,唐君生內心很痛。但還是小心謹慎的回答著伏明月這個主人的問題。
唐家經商為主,中州魔劫,商士十喪八九,而生意做的中規中矩的唐家也難以幸免,就是到了現在,也沒有唐君豪等人的絲毫消息傳來。
如今唐家更是人丁寥落,滿打滿算,唐君生、唐無傷、唐玄,還要加上個唐有德。
“隨便問問”,伏明月笑了笑,一笑之下,宛如春光明媚,百花盛開,顏色四溢,芳香暗湧。
“那我也隨便說說吧”,眼前之人的美,橫掃一切年齡,卻讓人生不起絲毫褻瀆之意。隻是下意識的生理反應還是讓君生大叔喉嚨發幹。
“好,隨便說說”!
一點燭光,在滿室白芒,素雅潔淨的明月樓內室顯得有些黯淡。
而關於唐玄的點點滴滴,在圍坐眾人的口中,逐漸流淌著。
這裏沒有歲月,不管你是人,還是神,隻要來到這裏,沒有李元真的神諭,就連死,都做不到。
所有的自然規律,都在神裔龐大的神意引力下,砰然墜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