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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孤獨留恨

  月光之所以迷人,是因為其清高、悠遠、朦朧。而當月光充斥世間,無孔不入讓人無處躲藏的時候,這月光便成了折磨。更何況這溫柔的清輝中,展現著蔑視、滅世的天威,更讓一切有感知的升靈戰戰兢兢,隻能仰望。


  自發的仰望,整齊劃一的仰望,仰望中,靈魂與身體不住的顫抖,生死似乎隻在天上人的一念之間。分不清他是男是女,看不清他什麽模樣,卻清晰知道他蘊藏著無窮的力量,生命層次的至極威壓,力量上的絕對淩駕。


  伏明月掃視五洲,目光向西的時候,不由皺了皺眉頭腳步邁出卻又收回,千萬裏之外那一幕幕,讓她猶豫了,此時似乎等待是最好的選擇,若出現在那,該如何麵對?如何說?力量是無窮的,思想上卻是蒼白的,她並沒有什麽泯滅眾生唯我獨尊的心思,有時候更樂意自怨自艾,自憐自傷。


  歎息之後,循著唐玄熟悉的氣息,轉身降臨羅夫,滿步山水茅屋之間,漫天的月光漸漸散了。


  重新出現的魔族大軍宛如被徹底洗禮了一邊一般,麵目不再猙獰,目光充滿茫然,不約而同的向後退去,似乎隻有大魔山下,才能獲得一點可憐巴巴的安全感。殘存的四極衛士、清虛門人、佛道門人、聖者門人以及武道修者,有組織的後退,大炮偃旗息鼓,一切布置付諸流水。


  當這個世界出現淩駕、威壓、無敵的力量的時候,龍呈均等人不得不就生存、發展問題重新討論並作出部署。雖中洲、倉洲軍並未撤離戰場,但戰場前沿卻向後回撤百餘裏並就地駐紮,等候命令。牧野凋零無語問天,心中充滿無力感,堅硬的內心更是產生潮水般的愧疚。


  若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拖著便好,又何必犧牲?事出無常,世事無常,誰又見過隻憑月光就能震懾眾生萬物的力量?

  身形飛出幻魔泉重新升空的夜魔婉婷,對於如同潮水般倉皇後退的魔族大軍並未組織,謹慎的目光掃視四周虛空,緩緩吐出一口濃鬱帶著寒霜的氣息。當目光凝注在七零八落的夜摩樹,半黑半白的幻魔泉以及飛起的夜摩經殘片的時候,心疼的直哆嗦,一陣的後怕。


  這是什麽力量?她能感覺到那個人出手時候的溫柔,若非這樣的溫柔存在,恐怕世界上便再無夜魔婉婷存在了。


  “放了中洲使者,讓範子夷代表元洲與中洲談判!”月光雖去,正如它突如其來。誰知道何時又再次降臨?夜魔婉婷壓力頗大,甚至有種隨時被毀滅的感覺,偏偏不知其緣由,更不知道怎麽去應對。這種力量已經明顯超出了她與魔族的反映範圍,隻能小心翼翼的,下意識的不想期待,但卻知道這種東西,無法作主。


  黃葉樹拚命凋零,千萬黃葉狂舞成旋,最終形成了一個朦朧的碗裝罩子,將南昆侖這片不大的懸崖籠罩,片刻之後,罩子隱約一下,消失不見,隨之不見的還有罩子上蔚藍的有些過分的天空。


  黃葉樹隻有當初三分之一大小,而東方落葉不光落葉,更是掉落了滿頭青絲,望著頭頂與四周的昏黃,他點頭苦笑道:“南昆侖從此閉關,不問世事!”


  沒有人對此決定有異議,相反每個人都在思索著,沉重的思索著:是否神族?是一個還是一群?從哪裏來?要幹什麽?······太多的疑問,無奈而無力的疑問,在此時避世,暫時放下與魔族的恩怨可能是最好的選擇。東方落葉默默,然後盤膝坐在黃葉樹下,身上又有朦朧葉影環繞。


  ······ ······ ······

  鹹要靠甜來衝淡,愛卻要恨去填滿。


  伏明月無愛無恨,至於找一大群狗腿子作威作福,這隻是人想象中神的想法,而神對於這種鏡中水月般的浮華卻沒有太大的興趣。


  茅屋內很幹淨,伏明月就算在這住下了,而大雪山山腰處那道孑然獨立,已成雕塑的人影,牽動了她極為閑暇的大半目光。但她隻是這麽望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鳥語山幽,空山盡綠,欣欣向榮的老桃在伏明月到來後,顯得異常萎靡,倒是山坡處的至尊元胎顫抖的頻率卻更高了。


  對此伏明月默然,偶爾微笑。生活本該如此,就像人眼中仙雲環繞,雲頂天宮那便是極致的奢華,可在她眼中,這才是返璞歸真,萬事萬物的本來麵目,多了些人氣,不,是生動,讓人長久眷戀而不膩煩的生動。


  而這一切,唐玄不知道,也不關心,更無力關心。他隻想在這一刻死去,因為這一刻的夢,太美,太讓他牽腸掛肚。


  視線一陣模糊,一陣更模糊,唐玄堅持不倒,死死的攥著劍柄,很快,手與劍柄凍在了一起。腳步不動、深陷,不多時大雪已經淹沒膝彎。五官被冰霜糊住,而衣服也隻有白色。


  “醒醒,你醒醒,快點醒醒,”唐玄愣愣的隻覺周身一陣暖意包裹,眨眨眼,一張俏麗無雙,淚眼朦朧的麵孔逐漸清晰。


  “做夢,真好!”唐玄一笑,笑得無比蒼涼。


  孔仙仙大哭,此時的心痛才知道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為是多麽的沒有意義。珠淚成串,尚未落下便已成了冰溜,晶瑩剔透,不斷加長。


  雪停了,風止了,唐思玄、唐可昕兩個小家夥把腦袋塞進孔仙仙的懷裏,好奇的打量著這一男一女的親密情況。


  “爸爸?”唐可昕驚喜大叫,隻有在這個男人麵前,她才能放飛自我,才會輕鬆,更無需小心翼翼。


  “爸爸???”唐思玄眨了眨眼,驚奇問道。


  “是我爸爸,不是你爸爸!”唐可昕瞬間明確立場,表情驕傲。


  兩個衣著單薄的小家夥,一個滿身氤氳白氣,一個身有淡淡花香,就這麽肆無忌憚的對峙著,誰都不服氣的樣子。


  唐玄的精神早已到了極限,元氣涓滴都無,半睡半醒,半生半死,唐花色彩暗淡,像是加了層蔫巴的保護罩。孔仙仙不顧一切抱著唐玄飛身下了大雪山,直直回到自己的房間,可是唐玄,卻再也沒有醒來。


  從此開始,孔仙仙恨,恨自己!大多數時候便是摟著兩個驚奇寶寶,守在唐玄的身邊,哭著。哭著哭著又笑了,笑著笑著,臉卻紅了,之後還是哭。


  五行一直守在門外,像風雪中五根柱子,收獲了無數詫異、敬佩正打掃庭院的喇嘛們的目光。


  風雪依舊,時空依舊,一天天便這麽過了。


  在元洲的拖鞋下,中洲工程得以順利推進,但給魔族獨立開辟一個地下空間的條件著實讓五洲人族內議論紛紛。時間不等人,失去了月光壓製的黑暗火山依舊帶著毀滅世界的獰笑,一點點展露凶殘。就這樣吧。龍呈均、宋擎蒼、火炎焱、陳元禮皆是無奈舉手,表示同意,但魔族聚居地不得與人族聯通,同時魔族從此以後不得再侵犯人族領地,不得傷害人族生命,將尚未入魔的人族歸還五洲等等條件,夜魔婉婷也統統統一。


  在兩方有意之下,五洲又被理順了,得以向計劃的方向繼續前進。曾經的人魔戰場,再無爭鬥,隻有如火如荼的建設。


  而魔族龜縮,將人族路徑之地全部讓出,任其施為,態度好的一塌糊塗。


  大雪山龍岩寺,經過了沉默的三個月後,時間不知不覺去到大宇3020年的九月底,伏明月悄悄出現在寺內孔仙仙的閨房內,丟下一句話便讓所有人無法輕舉妄動:“將他給我,我讓他活命。”


  孔仙仙左擁右抱,仰望天空,望著唐玄與那道明月般的身影消失的地方,一股孤獨無依的感覺強烈襲來。


  此去經年,應是孤獨留恨。


  “嘎”,一聲鳥叫,一聲雁鳴,穿雲箭大踏步的追逐而去。後麵還有五道此起彼伏的身影。


  ······ ······ ······

  唐玄再次被安置在茅屋,沒有呼吸,沒有表情,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整個人都被成熟的唐花不知不覺、從內而外的吞噬一空。


  伏明月靜靜的望著天,望著日月輪回,天地流轉,一站一望便是數天光景,除了檢查一下唐玄的情況,便是保持著這種深沉的靜默。


  靜待天時。


  而那朵存在於耆老閣內的暗器樓,千年前唐正花費三十三年打造的銀白色燦亮唐花,卻被她擺放在唐玄的頭頂處。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朵金屬花似乎也在自主的發著光,而這光,無視一切,特立獨行。


  黑暗火山早該爆發了,隻是每到將要爆發的時候,伏明月都會親手壓製,使得其悶聲生氣,卻又發作不得。


  漸漸的,羅夫被月光籠罩,清輝無盡,再也沒有人能進來,而裏麵的飛鳥、蟲魚也無法在經由任何渠道出去······這裏成了世外之地。


  空山鳥語,一男一女,一生一半死,就這麽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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