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間已成過往
四野天空,如一個看不見的巨人,冷漠的注視著一個並不算巨大的星球,緩緩的偏離著既定的運行軌道。像是一隻在蛋殼中的小雞一般,緩慢而持續的掙紮著。
它,掙脫這束縛;他不斷的發出沉悶的巨響。這響聲與顫動,均勻的發生在星球表麵。這一刻宇宙寧靜,隻有這片始地如此死寂的動蕩。說它死寂,是因為沒有人氣,說它動蕩,是因為這片荒涼之地,無處不在山崩地裂般的轟響、呼嘯。
原占陸地十之八九的大洋,冰封瓦解,千萬裏盡是白霧、冰霜的沸騰。塵埃漸落,露出無數根插天的巨大管道,並緩緩向上空延伸。接著,一隻又一隻遍布大洋的管道口開始燎繞出白色的霧氣,隨後便有火紅色隱露,最後噴薄出千丈火光。伴隨著這種千萬管道整齊的噴射,星球開始緩緩的向反方向一點點的移動著。
這種移動,已經改變了千萬年來自始至終的運行規律,如同改變宿命。
它,一點點加速前行,而星球表麵的破敗與狼藉都在被剝落,如慢動作一般的各色的雜雲,拉扯出各種巨大而難明的形狀,逐漸駐留在星球前進的途中,並消散。
加速,加速,加速!當這種加速達到百分之三宇宙速度之後,管道們漸漸偃旗息鼓,而星球的震顫也逐漸止歇,一切漸漸在紛亂而爆裂中平靜,漸漸的,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靜觀天下內滿布虛擬屏。
“幸不辱命!”張平機與狄青龍對望之下,同時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回頭向以龍呈均為首的統國們激動道。
流浪預演到現在算是基本成功,數據的異常以及軌道修正等專業問題並不難修正,也無需花費太長時間,星球被冰封之前,完全可以做到三次預演結束並順利出發。
可是想到出發,二人因緊張、激動而產生的熱汗瞬間轉化成冷汗,總有種複雜而難受的情緒縈繞身心,可能這就是故土難離吧。
龍呈均拍著手掌大步向前,隨後深處雙手與張平機、狄青龍緊緊握在一起,久久說不出話來。
而周圍的五洲高層、修者領袖甚至夜魔婉婷,都默默注視著,除了夜魔婉婷,其他人的表情亦是精彩紛呈:有激情、激動;有矛盾、歎息;有放鬆心事兒,算是給自己一個地方呆夠了,待煩了的“情節”找到一個希望的出口······但都無一例外的拍掌喝彩。
這是千萬年來,人族空前絕後的創舉。科技止境,未來的希望當在星空深處。
能否立足?能否出去?能否闖出一條萬古生路?······此之種種:未知!
未知有好有壞,但在場百餘人包括五洲大部分生民乃至魔族,都希望這個希望,希望的結局是好的,畢竟這麽的團結、努力過!!!
三日後,大宇曆3022年元月一日,龍呈均等五洲統國正式簽署“逃離”命令,五洲聯合總指揮部宣布成立,同時向全人類包括魔族做長時間的循環轉播。
這一天,當永世銘記。
······
逃離不是目的,逃離之後當然要生存下去並謀求發展。毫無經驗的前路,豪無先行者的前途,是坎坷還是坦途?誰都心裏沒底,隻有等待,隻有密切關注。
羅夫山生活區,距離水城市生活區並不遙遠,同時距離儒門、玄道盟總部的距離更是一個小時左右的纜車路程。
當然,這個生活區在地下,而地下的羅夫山雖然罕見而奢侈,卻無疑比之地上的羅夫山小上千百倍,隻有一座百餘米高的飛來峰和飛來峰周圍聊聊的幾座頗具紀元現代化氣息的高強度、自動恒溫板房。
一座銀白色的板房門外,唐思玄與唐可昕嘰嘰咕咕的說著什麽,兩個小孩兒一個滔滔不絕,一個一臉壞笑,但都躍躍欲試的樣子。而這座密不透風的板房內隻有一個人居住,便是莊廣陵。
莊廣陵正在彈琴,頗具古風的白色長袍,銀色中衣,盤膝端坐,撫琴自娛。
琴音嫋嫋可也隻局限於室內,這裏近乎於與外界全格局狀態,空蕩蕩的室內,隻有一人、一桌案、一蒲團,而他正在準備一場儀式。
世人隻知逍遙好,但誰能想到為了逍遙莊氏一族所付出的代價?
琴音忽而斷絕,此時的莊廣陵心中再無吳雲裳,再無天地,再無自己,隻有一片平靜而祥和的心。忽然他眉毛一動,眼睛張開,在黑暗中如同兩顆摧殘的星。儒雅的相貌,無奈的笑容,斜瞥室內一個方向,而那個方向房門外,赫然站著唐家小姐妹兩個。
沉思片刻,莊廣陵默默站起,複又閉目凝神,須臾之後,他的頭頂閃現出一隻偏偏彩蝶,五彩繽紛,灑脫滿室光霧,如夢如幻,接著,彩蝶飛向門外,而厚重的高強度能量金屬板似乎不存在一般,一閃之後,彩蝶消失。
而正在門外討論如何惡搞莊叔叔的小姐妹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嗬欠,雙目無神的晃晃悠悠的向不遠處的另外一間板房走去,而那門口正坐著密切注視這裏東京的孔仙仙、孔希言同時鬆了口氣。
彩蝶飛舞,萬物、人生皆夢。
而唐思玄周身金光一放即收,唐可昕身上的灰氣同樣如此。
大聖夢、蝴蝶夢、玩具夢、穿雲箭、唐玄、美食夢······孩童世界裏一切極致美好的東西都在如夢,如此美好,就連它們都無法也不忍出來打擾。
板房內,莊廣陵大醉狂歌,高亢激昂的琴聲穿雲裂石,霎那間,整座生靈的地下世界,如同多了一塊完整的天,下起了蒙蒙光雨。
光雨如同億萬彩蝶,繽紛飛舞,燎繞這個缺少希望,沉悶壓抑的世界。
······
始地是祖地,莊廣陵在祭祖。永不忘本而祭祖毫無所求的境界,本就是莊氏族人許多優點種的一種。當然,人類也祭祖,但九成九都是想拜托一下早已逝去的老祖先的英靈們,能夠垂青、庇佑一下自個。這種祭奠究竟有幾分真心還是有待於考證。
後來,也許會縱橫天地,更可能泯滅於無盡的星空之間,即便一直流浪,但挪了窩兒的始地,動了地兒的宇宙核心,沒落星球,還是原來的那個它麽?
天地成行的前一刻,所有人,所有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絕望的人,都虔誠的頂禮膜拜,目標對象隨心所欲,卻都:誠心、正意,無比虔誠!
天地再次動蕩,這顆星,帶著許多秘密、不滿、曾經的驕傲與榮耀、永恒的眷戀,奔向未知。
從此,人間已成過往,不過以後走到哪裏,如何輝煌成功,那一刻的人間,世界已不再是現在這片熟悉的人間、世界。
多少人惆悵,多少人不舍,多少人哭泣······短暫的情緒波動過後,現實便逐漸成了所有人唯一關心的的話題。
活著!
······
地麵的羅夫山上,綺麗的景色,怪異而洶湧的美麗光線,如同潮水般鋪麵襲來,而這種光潮的濃度與複雜程度乃至美麗程度,隨著星球的加速而更加的燦爛、絕世。
以伏明月縱橫寰宇的能力,保護一座羅夫山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穿行於宇宙空間不算是太過為難。而身處羅夫山月光籠罩之下的安雨軒、五行、花飛花姐妹、史萬鈞母女卻見證了今生難忘的奇景。隻是這般奇景很難消受,長時間關注外界,不光頭暈眼花,更是讓人昏昏欲睡。
最先沉睡的是蕭紅顏一家人,然後一個接一個歪歪扭扭的倒在會仙台四周。
伏明月、唐玄相視一笑。她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而他更是少言寡語到令人更令神女發指。
時間靜默,一切大好。
關與李元真的計劃,在伏明月的內心深處一閃而逝,似乎都隨著逝去的過往與一切的熟悉景物而消弭,她隻想淡淡享受這種寧靜的時光,寧願亙古。
天地本已蒼白,誰知道寰宇深處更是滿布黑暗。
星空遠觀美好,近距離處之,則會被蒼涼、寂寞、枯澀的情調所籠罩、感染。
到處黑暗,偏偏遠處盡是充滿希望的星星點點,而這星星點點似乎總是那麽遠,無論你多急、多快,距離始終是那種讓人絕望的恒定。
不知不覺間,唐玄沉沉睡去。而他們所看不到的星球背麵,卻是拖著一條長長的焰尾,銀白色閃爍著光澤的焰尾,而一點點沸騰的物質,在這種急速的逃亡下,逐漸剝離,滿布路途。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隻是這一代的人族包括殘暴、冷漠、嗜血的魔族,誰也想不到自己的的遭遇竟然會這麽“逆”!
數個小時之後,行駛在星空之中的星球的速度逐漸恒定,大氣、水氣、雲霧、光芒完全消失不見,彷佛被無邊的黑暗吞噬。隻能看到一顆黑色、光禿禿的如雞蛋形狀,前頭略粗的物體在寰宇中穿行著。而它的尾巴也越來越短,光色也越來越暗淡,終於隻有雞蛋下半部遍布的空洞中,細弱的火苗,參差噴射著。
“我們,衝出去了!”龍呈均對著擴音器大聲宣布。
地下世界,一片沸騰。
誰還記得那個曾經的九鼎之士,五洲監洲?誰還能想到他是唐玄?
沒有什麽比自己還活著,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