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時間是個好東西
�ح���時間是什麽?也許是生命創造出來,卻無法看清的一個東西。
也許它存在,也許它不存在,幾乎所有的場景裏麵,時間都是充當了一個度量、平衡、指引的作用,也是具有恒定周期性的東西,不依個體的存在或消亡而改變。
唐玄在始地母星的時候,日升日落為一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起、過午、傍晚而食,便是時間無形中給予他的指引,告訴他在什麽時候,做什麽樣的事兒。當然,賭氣不吃或者今日不想早起,並不能影響時間對於生命體的指導作用。放眼五洲,盡是如此。
春與春的對接,冬與夏的轉換,便是一年,而對於四季的認識,對於節氣的標注,更多的時候是基於人類在生產的作用,所謂春種秋收,一言可蔽之。
衝出星空之後,來到桃源星上,時間對於這些母星的人族來說,又有了不同的定義。
二十四小時,不能定義一天;四時溫和漸漸沒了春夏秋冬的概念;而更有些欣喜的是,短短百餘年的曾經關與一生的定義,也成了鐫刻在曾經星際坐標的曆史。
時間在這個時候,內涵被數倍放大了。
也許生命群體隻有到了一定的層次,個體擁有了一定的能力,群體擁有了一定的覺悟,才能於另一個高度去看待時間問題。
時間同時是一個簡單也複雜的東西。
說它簡單,是因為這個詞匯是由生命創造;說它複雜,便是這個詞匯自打被創造出來,便被賦予了無限的內涵,無限進化的可能以及包含著生命對一切未知的狂想。
而不管始地母星從遠古到公古,從紀元到末世,從衝入星空到桃源盛世,時間僅僅隻是作為一種特定的,規範生命體作息的空泛概念存在。就是一生浸淫古離合合氣,一直與時間與空間打交道的種花道人陌離,也搞不清楚這個詞匯究竟會對生命產生多大的意義。他確信無疑的隻是在有限的空間內,略微篡改時間與空間,便會產生巨大的能量。
而通過掌控這種能量,在宇內世界的陌離,就算沒有了元聖天尊的光環,依舊是個備受敬仰的存在。
真相?假象?
當一個桃源星新人族,靜坐在院中一天,感歎說,時間流逝,又一天過去了······
這句話並不完全對,流失的隻是屬於他的時間,包括其所見,所感,又一天過去了,也隻是他看到的這一天,時間真的在流逝麽?一天真的過去了麽?這個是無法被證明存在過的。這就是個體放大了自身對於時間的影響力。
把時間與空間的組成看成一條河,那麽一個生命擁有的,無限渺小,微不足道,而千千萬萬無數生命匯集而成的這條河,便被賦予了業力演變的定義。
生命情感在時間、空間中的作用;生命的感情在業力組合中的地位;如何在緣起之後,業力誕生之時,固化業力,使之發展不再有衰變期,從而阻斷劫力誕生,讓世界不朽以及個體如何永恒······種種之類高深命題,恐怕就是唐玄一直研究的課題了。
可現在他無暇想太多,深深沉浸在玄道中,被他名之為“世界三法門”的實踐中。
“世界無我”、“世界有我”、“世界是我”!
神意枯竭,也有可能在荒域的時候被剝離;身體雖然不再衰老,可力量幾如凡人,不能說手無縛雞之力那般弱小,可飛天遁地,縱橫虛空卻是不要想了;元氣耗盡,雖然光之唐花在此界依舊可以吸取合適的界力,這個事實讓他驚喜,可卻再也沒有了從前,呼吸之間,元氣充斥;循環往複,生生不息的那種酣暢淋漓的感受。
即便一無所有,可思想同在。
唐玄一生走到現在,從無摧殘同類,從不枉殺生命,更多的時候都是在戰天鬥地。
平常時,舉手投足之間雖然可以看到從前關與二玄劍式的影子,可招式在他心中逐漸淡漠著,而思想卻不斷的深入。這是深刻有識到自己的“敵人”就是存在於先前所說命題中,那些阻礙世界永恒、阻礙生命不朽的存在。
對於那樣的存在,總不好揮舞著大寶劍,來幾招老樹盤根、金龍擺尾、暴雨梨花,或者怒吼一聲劍斷萬古,棍掃虛空之類的,就能打敗的了的。
與生命之間,本沒什麽好爭的,大家的“敵人”本就一樣,殊途同歸,理當共同。
在不斷碎碎念著“世界是我”的同時,唐玄翻翻滾滾的在參差不齊,坎坷不同,不時滾來滾去的巨大黃土“顆粒”中,逶迤前行。
沒有悲傷,更是忘記了孤獨。
唐玄感謝這個沒有時間的世界,這讓他的一切執著,有了著落處。
有些東西之所以感動生命,之所以被冠之以悲壯,一個大前提都是生命因時間被創造出來,都極其有限。
試想一下,一個人族,不計代價的數十年如一日照顧自己殘病的愛人,這是偉大吧?因為他為了這個目的,付出自己的一生,即使他的數十年不過宇宙中彈指光陰,並不引人矚目,可那卻是他的所有。這種行為,這種堅持,便是偉大,便是不可思議的奇跡,更讓同類感動。
可若是這樣一副場景,同樣是這個人族,可是他卻擁有著數千年的壽命,那麽他的堅持,便需要持續數千年才能被冠之以偉大,而他的堅持才可以被稱之為感動,如果還是僅僅付出幾十年的代價,那可能又是半途而廢,喪盡天良的典型代表了。
偉大、悲壯、奇跡,因為有了時間,才有了一個通用的定義。
時間,又是時間。空間的衡量,感動的定義,生命的價值,宇宙的存續,大大小小,事無巨細,從無到有,從不外顯卻又始終存在。
雖然不管如何深入的探索這個詞匯,所得出的結論對於未來來說都是極其淺薄的,可有一點就是,能夠創造出這個詞匯來,本身就是生命的奇跡。
唐玄行走的這片天地,卻沒有這樣的奇跡。
沒有空氣,卻不妨礙呼吸,吸進來,吐出去的全是濃鬱的花香。
沒有東升西落,代表著一天的道具,隻有白茫茫的一片,連光色都不曾變幻過。
腳下都是斑駁的、鋪展無盡的黃色,看不到盡頭,回望也不見來時路。
這裏沒有哪怕一點關與時間流逝的參照物。如同光明山下那些從不變化的青草,從來蔚藍的天一樣,也不知道是因為它們的不變而沒有了時間,還是沒有了時間,所以它們不變。
走著;爬著;翻滾著······
千萬次,無數次,繼續,繼續,繼續······
“世界是我”······
······
······
終有這一刻,唐玄顫抖著的手觸摸到了眼前豐潤而富有彈性的銀白色,這就是花樹的皮麽?
銀光倒影中,唐玄茫然望著另一個自己:蓬頭垢麵,滿臉血色的擦痕,渾身充滿泥土與血液混合的黃紅交錯的新鮮顏色,傷痕累累的,赤膊的胸膛,短褲下,同樣狼藉的雙腿,鞋子早已不見了,赤著的一雙腳上,露出森森白骨,卻不覺得痛。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唐玄的眼眶中衝蕩而下,在狼狽的臉上衝出一條條鮮明的溝壑,自從他生命完全,可以流淚之後,從沒這麽忘情的哭泣過,而這哭泣不是悲,而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喜悅和感動。
慢慢回頭,眼前世界竟操蛋的變小了。
百餘丈方圓,滿是白色布滿花紋的石塊鋪陳的廣場,再近些是類似花壇一樣,略有些凹陷於地麵的環形,裏麵全是細細而晶瑩的黃土。
慢慢蹲下身子,唐玄抓了一把黃土。
黃土晶瑩,每一顆都細小的如同北漠的沙礫,而這環境不過三丈見方,似乎為花樹提供養料一般的存在。
就這區區三丈遠,滾爬了多久?
黃土灑落,唐玄嘴角抽動的再回頭對著恍如銀鏡般的樹皮,愣愣的望著滿身傷痕,渾如野人的自己說不出話來。
過去的,走過的,經過的,都如實相,橫陳於腳下,其過程不足道也,而眼前的,卻仍是那未曾征服的,高如齊天,粗如世界般,通體銀色的花樹。
如果說此時的花樹,如同老桃、碧桃、扶桑樹那般高聳,那麽站在樹下的唐玄,真的像是一隻縮小了一萬倍的螞蟻。
而似乎越往前走,則越將前方未曾到達過的地方,無盡的放大了。
好在他是唐玄,好在“世界是我”。
樹皮不再像遠觀那樣銀光一片,十分光滑,而是有了凹凸如骨節一樣的存在。
而這些骨節一般的攀爬的抓手,在唐玄眼中卻成了巨山,而他,正延著斜坡,慢慢向第一座巨山攀登而去。
雙手、雙足攀上銀色,一股莫名的嗡鳴,氤氳、震蕩突兀傳來。
那股淩駕於界力之上的力量,更濃鬱了。
花香更烈,唐玄不再停留,渾身盡血,兀自帶著淚痕。
這無疑是比黃土沙漠更漫長的征程,他依舊無所畏懼,不管有沒有退路,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