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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無界之殤

  唐玄的苦,不在於自身,而在於情,在於念,在於從未放棄和淡化的對家的執著。


  無界至上,求而不得,矛盾到了極致,痛苦到了極致,可他卻仍舊保留著對萬界,對蒙昧無知的眾生的和善。


  大宇世界孔仙仙等人的苦在於無知,在於無知無覺中失去的記憶,哪怕記起來之後,隻有痛苦和思念。


  不是苦的苦,本該悲的忘,與這相比,世界枯亡反倒不算什麽了。


  人生不快樂,太壓抑,想象玩爛了就開始夢想著重生、穿越……醒醒吧,這輩子不挨過,怎麽都不算結束,而這一生的結束也許意味著一個特立獨行的希望的終止。


  這是生命的悲哀,星球的悲哀,大世界中不斷層層、代代上演著的悲劇!

  有追逐的執念,有永無休止的欲望,那麽生命的苦聚似乎就不會有終點,像極了永恒。


  即使永恒之上的存在!

  ……


  天空之門上,白雲君等人望著唐玄在下麵無盡距離處,揮汗如雨那與“大”相反到極致的身影,不由發出唏噓之聲。


  不知道什麽時候,大宇君成了這天空之上特立獨行的一道風景,他所做的一切可能有結果,可能沒結果,也許有意義,也許沒意義。


  太多的不確定性讓唐玄以及那方沃土在天空之上的世界中,演繹出了絕不應該存在的悲壯。


  當事人並不覺得悲壯,種下了就種下了,收獲……


  誰說種下什麽就要收獲什麽?

  就算種下的是花,是玉米,也可能因天災人禍等種種意外顆粒無收。


  不覺悲,亦不覺苦!


  雖無眠無休,揮汗如雨,困頓一隅之地而不得脫。


  柔絲與淚雨讓唐玄看起來時刻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朽氣幹枯了他原本瑩潤的雙手,而這種幹枯正逐漸由雙臂向上蔓延著,蒼白的麵頰,更蒼白又緊貼的滄桑白發狼狽的貼著他的皮膚。


  時而撥雲,時而弄雨,時而將快速僵硬的沃土用雙手刨鬆……可天目之下,那萎縮成黃褐色幹癟種子的元氣之花,如鐵石一般,連一絲綠意都欠奉。


  或許這裏應該有一本秘籍告訴唐玄怎麽做,可惜沒有。


  天空之上一如人間,奇跡永遠發生在別人身上以及故事裏。


  也許該想象出一種聲音,頗有經驗且權威的抑揚頓挫,告訴此時的唐玄,選擇威霸、自由、無上、解脫,放下你那無所謂的執著,又或者信誓旦旦的說……按照說的做,克服情節曲折的困難,撥開雲霧,皆大歡喜。


  可惜也沒有。


  這裏是天外無天的終極道場,更是萬界之上的至高存在,無界之無上處,生命之永恒處。


  撕毀了道根,滄桑了自己,種下了你,隻為了那一瞬間極細微的心動,是希望的感覺。


  細微到毫無確定性,更談不上自信滿滿,可這些唐玄沒去想,做便做了。


  ……


  大宇邊界,在李承德、孫繼業的指揮下,無數光彩奪目,不斷脹大的罩子由一點出現,如同氣球內不斷向內壁匯集一樣,形成了層層疊疊的海洋。


  而後孔仙仙動用了始地母星上的老桃,扶桑,碧桃,擎天巨樹搖曳著無邊光影,呈三角形,試圖鞏固世界。


  萬年以來科技部以及所有生命星球產生出來的防護的手段與設備源源不絕的運送到上下四方邊界處,快速投入使用。


  沒有誰高喊我愛這世界,可行動卻又是那麽的迅速,更沒有高深莫測的權衡和算計。


  三天後,所有護罩枯萎崩裂,接近邊界的一切除了孔仙仙之外不約而同的發現,隻要臨近這裏,永恒便會變得異常脆弱,且會快速衰老,衰敗,潰散。


  五天後,開始有修者隕落,世界的法則開始動搖,生命有限的法則率先崩塌。即使有修者隕落,而大宇宇宙像是個過了更年期的女人一樣,世界之內,不再有生命誕生。


  半年之後,四方邊界已再沒有了生命的存在,一片破敗荒涼,還有孔仙仙那道孤寂的身影。


  它不斷地向內荒涼著,塌縮著。


  塌縮到了極致,主動生命全滅而後爆開,成了可以預見的未來。


  當然,這裏不會有非主流生命在烈焰火海中的最後沸騰狂歡……


  ……沒有?

  為什麽呢?


  孔仙仙以無界之力支撐大宇宇宙的同時這樣問自己,隨後又在被看起來慘烈異常,窮途末路般的世界裏,拚盡全力。


  她也隻能延緩世界的塌縮,並不能抵抗或者消弭。


  大宇宇宙,生靈仰望,也都回到家人的身邊。


  某一天,荒涼的宇宙風席卷所剩不多的世界,沒有人指天怒罵,天真的要一個說法,亦或者埋怨某某沒給個信號,不給點準備時間啥的。


  桃園星周圍擠滿了生靈,大宇宇宙的生命十不存一,這裏不是世界的起點,中點,但卻成了歸宿之地,破敗荒涼,逐漸龐大沉重起來的擠壓力中心處。


  “大宇宇宙,即將劫滅!”


  孔仙仙的聲音遊蕩著,有些虛弱,恐怕就是唐玄在這樣的情況下堅持,也不會比她做的更好。


  桃源湖畔四周炊煙又起,茅山小屋的主人們聚在一堂,一萬年太久,終究到了落幕的時候。


  在往後看,似乎也沒什麽可遺憾的了,但所有人的心裏卻在龐大的壓力與陰影下,總覺得有一個缺憾,但怎麽也記不起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或者物,造成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孔仙仙也有,而且更深刻。


  劫滅到了,是一個世界的終點,另一個新世界的起點,二者看似起承,卻絕不雷同,更非延續,不能偷換概念想當然的覺得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可在桃園周圍,大宇殘存宇宙中卻是異樣的寧靜,不吵不鬧,即使世界要沒了,即使還有雋永的愛與遺憾,也還是自己的世界不是?

  像平常的清晨,日暮一樣,即使已經滿目荒涼!


  ……


  誰見過天地不可逆轉又迅速的荒涼?


  如同一顆會呼吸的沙,被一片汪洋吞沒,轉眼就是黑暗,窒息,乃至無。


  無需形容的多麽的痛苦和象形,本身就可想象。


  天地一片黑暗,龐大的壓力從四麵八方無聲翻滾,彌合,可想象中失去意識前所要承受的痛苦並未發生,就連極度擠壓之後也並沒有爆裂的趨勢……


  而是,所有人驀然覺得一沉,頭一暈,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就連孔仙仙也拉著唐思玄,唐可昕的手沉沉昏迷過去。


  雖然昏迷,卻又模糊的意識,更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而夢的起點便是那疊翠綿延,鳥語山幽的山。


  山名羅夫,一個陌生又充滿溫馨的地方。


  時而雨落,時而朝陽,感覺又潤,又暖,意識飄忽中,並未覺得孤獨,直到在一處叫飛來峰的山腳下,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從背影看,滿頭銀絲,身軀有些佝僂。無論孔仙仙怎樣調整視角,也隻能看到這個人的背影。


  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裏孔仙仙卻覺得這個背影,這個人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她拚命追索著,但還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背影,隻有那在山風飛舞了的白發,清晰深刻,直入神魂,孔仙仙不再追,漸漸望的癡了。


  黑乎乎的天總是下雨,而這山,似乎也太小了。


  許多小草小樹小花什麽的,山坡上,還有幾個地基一樣的東西,似乎有人想在這裏建個茅屋?

  “好奇怪!為什麽是茅屋而不是木屋,石頭屋,土屋,竹屋??”


  孔仙仙小聲問自己。


  孔仙仙發現無論自己走到哪裏,那個背影都在,這才心情好了許多……


  這個世界太小了,懵懂的她,蹣跚的步伐但還是很快走完。


  筷子般大小的溪流……


  筷子又是什麽?

  酒杯大小的小水坑,充滿著藥香……


  討厭,酒杯、水坑……藥香又是什麽香?


  孔仙仙又在這樣的狀態下,世界裏睡著了,睡的很安詳。


  她有種直覺,不管怎樣,那個背影都在。


  這下,便是好長,好長的沒有意識,不過卻很舒服,很安心,很放鬆。


  在孔仙仙睡著之後,那個背影緩緩回頭,麵對著孔仙仙的方向。


  這麽近,那麽遠!

  在孔仙仙看,她與背影之間的距離幾乎觸手可及,可在唐玄看,恍如隔世,遠到無知無覺。


  “我,還是不夠努力嗬……”


  唐玄的聲音枯槁而憔悴,望著沃土那細碎的顆粒,目光有些空洞。


  他保持著這樣的狀態已經太長,太長,太久,太久了。


  這句感歎,亦或是自嘲,還是自我激勵,悠悠回蕩在空蕩蕩的空間內,高而輝煌的天空之門外,沒有任何回應。


  門內,花園處,白雲君,宇石君等正在表情嚴肅的說著什麽。


  大宇君的言行自然對他們造成了一些影響,其中之一就是喚起了一些他們的塵封記憶。


  隱約中隻聽的“天空獻祭……無量始動……一劫雲?異劫雲?”


  聲音有些壓抑一如表情一般。


  說到最後,竟然從他們臉上看出隱隱的期待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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