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感情和“錢途”
賀長風聽了陳予懷越說越低的聲兒,轉過頭去專心駕車,也再沒問什麽。
這些年府裏關於他母親的風言風語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他大了之後自然也知道,安國公府那些姨娘們陪伴在他父親身邊這麽多年一直都沒有生出過孩子到底是為什麽。
他明白母親作為一個公爵府正房夫人,既要為他父親的仕途出謀劃策、又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穩住公爵府內院兒的人心有多不容易。
所以過去即便是聽過那些關於林婉清如何盯緊了姨娘們肚子的傳聞,賀長風也始終沒有問過誰半句。
隻是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未來一定不要成為像他父親母親那樣的人,不要成為那種把家族榮耀看得至高無上、寧肯拿真心真情去換取地位穩固的人。
可今日陳予懷之事讓他很害怕,他害怕他哥哥是不是已經成為了這樣的人,而以後的自己會不會也慢慢變得像他們一樣,一輩子就隻圍著賀家轉,不配擁有自己的人生?
賀長風越想越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兒,他同情陳予懷,可又何嚐不可憐與哥哥一樣身為公爵府嫡子的自己呢。
馬車在公爵府門前停下,泰平似乎已經等了好一陣,還沒等他把韁繩收穩,便趕緊跑了過來。
“二公子,侯爵夫人怎麽樣了?小侯爺在岱星閣等得快急死了。”
賀長風瞥了他一眼,不由的有些生氣道:“哥哥既這樣著急,怎麽不親自出來迎迎?”
見泰平低著頭沒說話,他自覺失言,便也皺了眉轉身去掀開馬車簾子:“喏,你回去告訴哥哥,人我給他帶回來了。她也沒什麽大礙,最多不過受些皮外傷,不過嚇壞了倒是真的。”
陳予懷卻在泰平伸了手過來扶她時不動聲色地微微向後躲了一躲,自個兒握著車壁下了地。
“長風,今兒辛苦你了,我回岱星閣去見你哥哥,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那你小心些。”賀長風見她的神色也已經恢複如常,隻點了點頭,目送著主仆二人進門朝岱星閣的方向走去,這才又叫了小廝把馬車拉走,自個兒回了書院。
泰平剛才被賀長風凶了那麽一句,這會兒瞧著一向隨和的陳予懷也是一副不願意開口說話的樣子,他跟在旁邊也是越發的小心翼翼了。
可等快到岱星閣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將那憋了一路的話小聲對著陳予懷說了。
“夫人,您可千萬別跟小侯爺生氣,他是關心您的。可他已經算是在外頭有了官職的人了,女眷們的宴席他也不好露麵,這才叫二公子去接的您。小侯爺昨兒還叫奴才以您的名義給各家官眷都送了禮,想著叫大夥兒照顧照顧您呢。”
他雖從沒問過賀長影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可自小跟在主子身邊,怎能沒有一雙慧眼。
即使是再愚鈍的人,隻要在公爵府裏過活,也能夠猜出來陳予懷定是跟著婆母在宴席上受了委屈。
陳予懷心中微動,可眼神卻又暗淡了下去。
原來賀長影一早兒就什麽都知道,卻還是要將她往那火坑裏送啊。
有官職不好露麵、身為賀家的嫡長子不敢露麵,說到底,她真的不過是他生活裏可有可無的一個物件罷了。
也許對賀長影來說,如果家族平安、官場得意,那麽感情便是錦上添花。
倘若失意,恐怕感情和妻兒也隻能成為他的累贅吧。
陳予懷偏頭瞧了瞧泰平,半晌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怎麽與他說,想了想還是隻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跨進岱星閣大門的那一刻,她隻覺得自己這顆心在懷裏快要蹦出來了似的,她想趕快見到賀長影,卻又實在不知道該以何種麵目去與他對視。
可還不等陳予懷思量清楚,賀長影便從屋裏大步走了出來。
他原本有很多話想問她,有很多句抱歉想對她說。
但當她在山坡懸崖上滾了一圈兒灰頭土臉的樣子落進他眼裏,七尺高的男兒忽然間就什麽話也說不出來,紅了眼眶,直直過來將人抱住。
這一抱,徹底將陳予懷先前還硬著的心攪亂了。
他怎麽能這個樣子?
他憑什麽在自己心裏有了隔閡想要冷靜麵對他的時候來這麽煽情的一出兒!
這樣她會以為他心裏真的是有她的呀。
陳予懷一時間也沒忍住,頭一偏,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了賀長影的衣袖上。
“予懷,你沒事就好。孩子.……”
“孩子也還在,我身上沒覺著不好受,它一定是平平安安的。”聽他問到孩子,陳予懷才猛然醒過來,推了推他,抬手拭了眼淚,恢複了淡然。
她的孩子一定是很懂事的,先前那麽折騰她,卻在最要緊的關頭乖乖躲在了母親的腹中沒有出事。
陳予懷下定了決心要將它生下來,無論日後她與賀長影將是什麽樣的結果,總之她要她的孩子安安穩穩地降生,在這公爵府裏享榮華富貴、叫那個想要害他們母子的人瞧瞧,誰才是這安國公府來日的主人。
孩子一定是平平安安的。
她是懷著傷心絕望的心境與賀長影說這一句的,而賀長影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喜出望外被他瞧見之後,陳予懷還是有一瞬間的晃神。
“泰平,快,快去叫郎中來替夫人瞧瞧,瞧瞧她,也瞧瞧孩子。”
賀長影扶著陳予懷的手微微顫動,他現在恨不得跪在地上感謝老天的憐憫。
“予懷,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我會保你們平平安安的。”
陳予懷聽著耳邊這句有些熟悉的話,淡淡笑了笑,沒接應他。
他上一次也是這麽說的,他會保她平安無虞,結果呢?他明知道他的母親心術不正,卻還要將懷孕的她丟給林婉清。
這便是他說的平安無虞麽。
她不稀罕了。
賀長影心裏起起落落,沒注意到陳予懷的不對勁,隻當她是累了又受了驚嚇,便張羅著叫丫鬟們將人扶進臥房,自己轉身去門口盯著郎中。
陳予懷靠在床榻上抹了把眼淚,將手交疊著覆在小腹上,平複著自己的情緒。
隨後丫鬟們送進來的吃喝她一樣也沒拒絕,反而該吃就吃,該喝就喝。
也許作為母親生來就能感覺到自己孩子的存在,經過今天的事陳予懷才真真切切覺得自己是在乎這個孩子的。
她十分肯定她的孩子是平安的,所以她也不能有事,從今天開始她要好好兒在這公爵府裏活下去,賀長影心裏有她是最好的,若是日後還得不到他的真心,那留在這兒專意為她的孩子掙一個未來也不錯。
陳予懷隻感到自己清醒了不少,她覺得那個二十一世紀的攢錢少女的靈魂此刻又回到了她的身體裏,感情和“錢”途,她總得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