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太子人選
幾番輾轉，思來想去想通了之後，賀長影心裏便也沒有那麽的焦灼了。
他擺手叫泰平下去，也斂了自己的脾氣，好生用了晚飯，對待丫鬟們的態度也恢複了往常的沉穩和仁厚，仿佛下午一身戾氣回來的那個人壓根兒就不是自己似的。
眾人都好奇，可也都不敢問，隻是有好事者偷偷向泰平打聽一嘴，泰平便撚了自己那不存在的胡須笑著故作神秘道：
“你們還是盼著夫人早些回來吧，那才是侯爺的定心丸，也是咱們的大救星。等夫人與侯爺和氣了，你們往日的清淨日子也就回來了。”
周圍人一片嘩然，有個機靈的小丫鬟猛然想起來：“我知道我知道，侯爵夫人嘛，以前在咱們院兒裏住過，還是從咱們這兒娶進安國公府的。”
“可小侯爺不是已經與她和離了嗎，我聽說公爵府中如今是一位姓林的姨娘得小侯爺寵愛，腹中孩子都兩個多月了。”
泰平聽著有人小聲接了話，皺眉敲打了桌子一番：“我說誰這麽榆木腦袋啊，那林姨娘要是真的受寵，小侯爺至於日日不回府在這兒住著嗎？和離那是誤會一場，總之你們聽好了，小侯爺身邊能稱得上得寵的，恐怕這輩子也就咱們陳氏夫人一個了。”
唔.……不過也不一定，或許還是他家侯爺巴巴兒去求夫人的寵呢。
翌日清晨，賀長影早早便醒了過來，恨不能這會兒就飛到陳予懷麵前去，可無奈還有眾多的公務在身，隻得咬著牙起來往宮裏趕。
皇帝雖疑心頗重，可年紀越大也越惜才。上次一事純屬奸人挑唆，而後賀賢甚表忠心，再加上當日滿朝文臣言官都替賀賢說話，北靖頗重文臣，他們的話多少也動搖了皇帝對賀家的疑慮。
而今難得他們賀家父子一個邊將、一個朝臣都受重用，若非賀長風拗著一根筋不肯入仕，否則他們家還能出個文臣。
賀長影如今已是皇帝身邊的兵部侍郎，分管大內安保，每日清晨照例要在朝上稟告情況，自任職伊始素來幹練，可唯有今日仿佛眼神飄忽，心神不寧似的，叫皇帝堪堪捉了個正著。
於是議事將畢，眾臣都俯首告辭的時候，皇帝老兒笑嗬嗬地點頭送走眾人，卻手指一勾，偏偏將那最急著下朝去哄夫人的賀長影留了下來，請進了禦書房。
“賀家小兒，朕瞧你今兒在朝上所言不似往日沉穩，可是有什麽心事？”
安國公賀賢對他這個大兒子是看重有加，很早以前就時常帶著賀長影進宮麵聖，所以皇帝其實對賀長影本人還是頗為欣賞的，等他剛滿十五便封了個侯爵，雖是承襲父名的虛位，但在官家子弟中也是早得的殊榮了。
他此前亦想把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平陽公主嫁給賀長影，除卻意欲將賀家握在股掌之中的緣故外，更是瞧上了他的人品和膽識。
可世事難料，聽說這小兒為了不娶皇室女，硬生生將一個鄉野丫頭三書六禮地抬進了家門。
皇帝當日一時震怒，但平陽公主竟親自為其求情，他心疼女兒，這才許諾了不再幹涉，氣消下去再琢磨，似乎也有些對賀長影那把硬骨頭刮目相看。
也罷也罷，做不成翁婿，不如索性當個親信栽培，畢竟這賀長影既有他父親賀賢作為武將的才幹，更比他父親多了幾分倔強和傲骨，說到底是年紀小，血氣方剛、不如賀賢圓滑。
這樣的人倘若馴化不了，恐怕日後會是個威脅自己皇位的禍患。
想清楚這一點的皇帝待人成婚入仕之後，便不顧與賀家不睦的那些公侯阻攔，巴巴兒地破例叫賀長影跟到自己身邊來，無須從兵部小吏做起，反而直升侍郎，委以重任，常在私下裏說自己拿他是當子輩看待的。
賀長影對皇帝這番知遇自是感恩的，但也時時刻刻不敢忘了自個兒父親的教導——皇帝對賀家忌憚已久，萬不可沒了分寸，叫人抓住把柄，使安國公府死無葬身之地。
眼下被單獨叫到禦書房來，雖聽著對方語氣甚是和善，他亦不敢輕舉妄動，稽首禮過後，便端端正正站在了下首道：“回皇上，臣隻是昨夜睡得不甚安穩，沒想今兒將困乏帶至了朝堂上，勞您掛心，罪該萬死。”
“哎，多大的事兒，朕不過隨口問問。你們動不動就罪該萬死的，那朕的北靖豈不是日日要白骨森森了？”皇帝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錯，揮手叫人給他賜了座，順口還打趣了幾句。
賀長影原就著急離開，現下見了座兒，心中不免焦灼，可因著方才被瞧出來心不在焉，這會兒饒是再急也不敢顯在麵上，隻得從容還禮，穩穩坐下。
“聽說你與去歲娶回家的夫人和離了？那朕想著正好，寧燕還未婚配，你若不嫌，再續前緣也無妨。”
賀長影一是驚訝於這事兒怎麽這麽快就傳到了皇帝耳朵裏，二是沒想到他竟如此執著，還甘心叫女兒嫁給一個二婚之人，連忙從還未坐熱的椅子上站起來拱手。
“承蒙聖上厚愛，臣受寵若驚。隻是公主尊貴之身，臣草莽小兒實在消受不起。至於和離之事，也不過是內人鬧別扭的小脾氣罷了，聖上所聞岔矣。”
他急著拒絕否認的樣子落進皇帝眼中，不禁惹人輕笑。
“也罷，朕是越發不懂你們年輕人的心思了。你也莫要嫌朕嘮叨、舊事重提，隻是人的年紀越大，就越是想為兒孫考慮，尤其是近日朕這身子抱恙，就更是擔憂。譬如寧燕的婚配、太子的人選，都是朕心中久久放不下的。”
聽著皇帝不緊不慢道出的這話，賀長影稍加思索，這才明白了他今日叫自己留下的真正目的。
可太子人選這種事，無論哪朝哪代，隻要聖上健在，那眾人對這個話題就都是諱莫如深的。
更何況他賀家父子一內一外手握兵權，平日尚且生怕皇帝對自己下手，這種關鍵的問題自是碰都不敢碰，現下哪還能接話呢。
賀長影躊躇片刻，隻是從容道：“聖上說笑，您現下如日中天，小疾小病無須擔憂，臣以為您如今最重要的是心情舒暢。民間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您是真龍天子，那皇子公主們也自非池中之物，福氣不盡，您又何必為他們煩憂。”
他憋著勁兒，搬出自己入仕以來學會的所有本事，將話說得極盡圓滑。
可皇帝卻不依不饒，笑著緊追，拋出了自個兒這半天最想問的問題：“賀家小兒倒是個慣會說話討朕歡心的，不過依你看，朕這些皇子中，到底是誰最能擔當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