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相互耽誤
陳予懷被他冷不丁這麽一句驚著了，而後微微皺了眉頭，不動聲色地叫采瑛到後院兒屋裏去替自己找一方新硯台，把人支開才道：“長風你不要胡說了，不叫姐姐就算了，還這樣沒大沒小。”
她總是以姐姐或是嫂嫂的身份自居，拿“沒大沒小”這樣的話來給他台階下，可賀長風卻並沒有要住口的意思，反而放下了手裏的活兒，湊過來認真同她對視。
“我沒有胡說，今兒鋪子裏應下賀家祭祖用的糕點單子，我也是想著能叫你這手藝在諸位長輩中得個好話、日後也好有人為我做媒娶了你。至於我哥哥那邊，說句實話，你們確是緣分已盡。”
這是他頭一回在沒有衝動的情況下對陳予懷說出這些話，眼神堅定不容置疑似的，根本不像是平日裏吊兒郎當的那副孩子氣的樣子。
陳予懷微微躲閃著他的目光，不知靜默了多久，她才又抬起頭：“長風，人和人在一起分分合合本來就是正常的，我與你哥哥和離了，往日說的是緣分已盡，可如今看來未必不是誤會。”
“是誤會也好是真的也罷，總之僅憑哥哥一個人是拗不過天意的。如今林家姐姐腹中的孩子是賀家唯一的孫兒，那日還診出了是雙生子，於情於理，她成為賀家最受重視的女子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而且哥哥近來在朝中愈發得勢，日後若是有什麽王爺大人的送一兩個美妾也是必然的。予懷，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你又何苦這樣折騰自個兒，難道你還想回去麵對我哥哥那‘一片繁榮’的後宅不成？”
賀長風算準了陳予懷是個心氣兒高的，她求一生一世一雙人都來不及呢，又怎麽會心甘情願接受他哥哥未將會越發熱鬧的後宅。
見她不說話，他又上前一步，讓自己離她越發近些道：“可我不同，我不屑朝堂紛爭，更不甘做一個傍靠家族的二世祖。隻要你一句話，我就可以帶著你浪跡天涯，一心一意隻守著你一個人。你信我，這些都是哥哥做不到的。”
“長風！”陳予懷聽他越說越沒邊兒，忍不住急了，將人口中的話喝止，“你說的這些我當然知道，但求你別用你的一廂情願來綁架我。我不是沒男人不可的，更不是非你們賀家的男人不可。
你幫著我做生意我很感激，該分的紅我一分都不會少你的。既然你不肯同我做朋友、做姐弟，非得說這些混賬的話，那我們還是歸於‘合作’關係最好了。你也不必日日來做活兒，還像最開始一樣，派人來就是。”
她一口氣把話說完，也不忍心看愣在原地的人，背過身去重新拿起那張糕點單子，可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賀長風也沒動，盯著陳予懷的背影看了半晌，這才咂摸過味兒來。
自己是一廂情願，那她與他哥哥，竟還是兩情相悅、藕斷絲連想著破鏡重圓的麽？
他現在十分後悔當時為什麽要幫著她把這間鋪子開起來，倘若再等一等，再按捺一陣，或許她就會離了京城，到時自己再追上去幫她也不遲啊。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給了他哥哥這樣好的機會，讓他日日來撩陳予懷的心！
“我知道是我唐突了，可你也得記下，這世上還沒有過我賀長風做不成的事情。予懷，總有一天你會接受我的，你和我哥哥不過是互相折磨互相耽誤罷了，你給不了他想要的仕途，他也給不了你想要的專一。”
賀長風握緊了拳，隻朝著她的背影丟下這麽一句，而後轉身離開了糕點鋪。
前門剛一關上，捧了新硯台的采瑛就從後頭進來了。
她瞧見陳予懷無力的表情，自知方才賀長風話音一落、她便叫自己找硯台也是隨口胡謅的，定是他又說了什麽步步緊逼的話罷。
“姐姐.……”
陳予懷感受到背上被人輕輕撫摩了幾下，這才深呼吸了幾下，抬起頭打斷采瑛的話笑道：“采瑛，做完答應了長影的這個單子，咱們就離開京城吧。”
這幾日她一心被賀長影那些又甜又軟的話說得直冒粉紅色泡泡，卻全然忘了，剛才賀長風說的才是現實啊。
就算他們兩個情比金堅，有些鴻溝注定是無法逾越的。
現在的賀長影已經不是他們剛認識時的那個樣子了，他與林家老爺是舅甥更是翁婿，林若恬肚子裏還有金貴的雙生子，兩家已是秦晉之好。
隻要他稍稍對林若恬好上那麽一星半點兒，林家老爺一使力，那便是仕途坦蕩，平步青雲。
往後的官場上，更加會有人替他張羅安頓後宅，自是如雲的美人送進府，想來對賀長影的前程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可自己的存在又能帶給他什麽呢？
若是她出爾反爾，和離之後又回了賀家，賀長影必會更加冷落林若恬，他好不容易借姻緣鋪好的路就又斷了。
而往後如果有人來送侍妾，且不說她能不能接受，賀長影自個兒恐怕就一口回絕了。
陳予懷是深知古代這些惡臭的官場“禮儀”的，女人在這個時代不過隻是維持達貴們交好的物件兒罷了，可偏偏這“物件兒”也是官場上最重要的來往。
總歸這事兒思來想去，她的存在都是賀長影官場上最大的一塊兒絆腳石。
陳予懷想起以前在賀家的時候，賀長影總是將公事放到最要緊的位置，日日夜夜忙著朝堂上的事兒，那樣努力，可見他對身上那一套官服多麽珍視。
他若是一心一意對她、為她遣散後宅，那官途基本也就談不上多順暢了；可若是他欣然接受這些潛規則，陳予懷捫心自問，她定是接受不了同那麽多女人共事一夫的。
她靠著灶台苦笑，也許這遭和離就是天注定的，倒不如幹脆斷得幹淨些，免得像賀長風剛才所說，待來日相互折磨，相互耽誤。
采瑛剛才聽她那要離開京城的話，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張了張口剛想問為什麽，可皺眉一想，隨即又點了頭：“好，姐姐說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