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祭祖
“好，我先派些人去尋，等明日一過，你我也啟程。”
賀長影終於鬆口答應下來，方才也是昏了頭，若是真拋下清明祭祖的事宜走了，那賀家長子豈不是成了外人眼中任性妄為的草包？
尤其他那舅舅還總覺著他是合該林家幫襯的，若這樣“丟人”的事傳到林綏清耳朵裏叫人笑了去，那林若恬再仗著母家囂張一些，自己就算把予懷接回來怕也是沒有清淨日子過了。
泰平趕忙應下，其實誰道他不急呢，陳予懷不辭而別了，跟著的必然還有采瑛，叫他如何放心得下。
雖說……雖說還是八字沒一撇的事兒，可他心裏早已當采瑛是個能說話的人。
再加上她生性純良好打抱不平，日日裏不經意的一舉一動都不知不覺迷死了他。
以前他總給自己找借口，說後來與采瑛走得近些是為了幫小侯爺創造接近夫人的條件，而今乍然分離、心中湧起不舍，泰平才想明白這事兒罷了。
賀長影默然瞧了一眼桌上那被咬了一口的梨糕，隻覺得滿口的甜香到了心中愈發苦澀，索性伸手重新包起不再去碰。
他至夜裏也沒想明白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兩人明明就已經要和好如初了，怎的還會出這茬子事兒。
翌日安國公府裏的丫鬟來請時，賀長影因著沒睡好，眼下還烏青一片。
可到底今兒是大事，他就算再倦也得強打起精神來，便叫人速速回了外頭的丫鬟，說他馬上就動身。
直到外間的人心滿意足帶著他將要動身的消息去給林婉清複命，賀長影才有些惱似的搓了搓自個兒的臉頰，愣了半晌的神才叫泰平進來替他更衣梳洗。
賀家上上下下一行人趕到城外的祖祠，天色已然大明了。
剛剛升起的太陽掛在天幕上，臨河的祠堂上空籠罩著一層透明的水霧，像是把整座院子都罩在琉璃裏一樣，倒是平添了幾分神聖的意味。
賀長影卻沒什麽心思欣賞美景或是逢迎“神意”，隻指揮著人把自個兒馬車上的糕點盒子搬下去，又親自去同守祠的慧通師父過話。
“阿彌陀佛，小侯爺別來無恙。”
慧通師父撚著一串老佛珠，恍然覺著眼前的賀長影同去歲見時相比，雖多了幾分老成，卻也憔悴了許多，到底是家大業大，做長子磨人啊。
偏是這般兢兢業業，卻還是防不了屋裏人的日日算計，說來也是一把辛酸啊。
賀長影並沒瞧出他眸中的深意，隻是笑著逢迎應承，客氣道：“承蒙祖上庇佑，又有師父加持，我自然是一日好過一日的。”
慧通師父還想說什麽，一抬眼卻看見了直直朝自己這邊走過來的賀長風，正值好歲的少年郎，相形之下倒比他哥哥顯得意氣風發了許多。
尤是前幾日才見過，還拿了人的銀子，他便越發覺得賀長風現下笑意盈盈的樣子是在暗示自己什麽，手裏捏著佛珠的力道愈發大了，嘴上卻沒再吭聲。
賀長風卻並不在意旁的，堪堪站在自己哥哥的身邊，俯身拱手好似也是近日頭一回才見慧通似的。
“一年未見，慧通師父近日可好？我去歲在您這兒許過的願，今日不知能還不能了。”
“二公子掛念了，貧僧自然安好。這兒是賀家祖祠，您供養著祖宗，祖宗垂憐您也是有的。既許了願，那當然也沒有不能還的道理。”
一問一答，旁人瞧不見的是這二者眼中皆雲雨翻騰，直到賀長影輕咳一聲，借著擺辦祭祖點心把賀長風叫走至一邊，慧通才微微行了個禮轉身前去招呼賀家各路女眷了。
賀長風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朝著哥哥露出一絲玩味的笑來：“哥哥素來不願把大事假手於人，從來都用自己用慣了的，今年怎的竟放心把這麽多糕點都交給才開了鋪子不久的予懷去做。”
“若是連枕邊的人都不放心，那可不知道要放心誰了。”
賀長影垂眸接了這麽一句，其實他方才是有心揪著賀長風的領子問他一問近日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讓予懷不辭而別的。
可眼下瞧來，他似乎也並不知道陳予懷離開的事情，這樣倒也好，賀長影巴不得所有同陳予懷有關的事情都離自家弟弟遠遠兒的，便也索性沒提。
兄弟兩人就這麽夾槍帶棒地互相“寒暄”幾句，瞧著吉時已到，賀長影不得不進去主持各項祭祖事宜，二人這才分開，互相深深看了一眼，卻是各懷心思。
林若恬站在賀家的一群姨娘女眷中間，稍一抬頭便瞧見堂上的賀長影，想著自己不久後便能是這身長玉立之人名正言順的夫人了，心中不免懷了幾分欣喜和期待，而後抿唇一笑，撫著肚子靜待過一會兒慧通的話說出來。
依著規矩，賀賢不在京中，那便是賀長影先帶了家中男丁點蠟上香。
左右這一房男丁統共就他與賀長風兩個，一來二去也快得很，沒多久就到了慧通師父“傳達”祖宗之言的流程。
雖說賀長影一直覺著這事兒神神叨叨的不可全信，可到底是傳了這許多年的規矩不能忘，便也靜靜立在一旁等著。
慧通師父的目光在滿場子裏巡了半晌，最終在賀長風身上定格了那麽幾秒，隨後清清嗓子，這才道：“去歲賀家算得上是風調雨順，說得俗一些，便是升官的升官、發財的發財，正是祖宗庇佑，福澤後代。
不過偶有一些小磕碰，也是遇上了貴人相助，便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底下的人靜悄悄一臉虔誠地聽著，卻隻有隨哥哥立在一邊的賀長風低眉笑了。
他自然知道，這話不是祖宗說的，也不是慧通真有多大的本事，而是早兩天自個兒趁著天色未名特意來過一趟，這一番話，不多不少，恰值五百兩雪花銀。
當然，方才那些還不夠，“貴人”之言不過是承上啟下，他真正想讓慧通說出來的是後半句。
“若小侯爺能順應天意，將這賀家的貴人扶上正位，那便是九九歸一，愈發祥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