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沒有,這是族裏的決定。”蘊十三低下頭不好意思看蘊尉。


  “十三叔,雖然柿子撿軟的捏,可也不能照著一個捏起來不算完。當初糖寶兒沒人養,送到我家裏,我一個沒成親的漢子如何養娃娃?”蘊尉頓了頓,“族長讓我養,為了族裏我養了,孩子養大了也能孝敬我不是。現在養了兒子不算,還要養個爹?”


  蘊尉嘲諷模式全開,“十三叔,我家跟他家鬧成什麽樣子,你應該清楚,收養了糖寶兒我已經仁至義盡。他們一家害的我家財散盡、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換做是十三叔你,你答應麽?”


  誰答應誰傻逼!蘊十三在心底狠狠咒罵一句。“尉娃子,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的,我們也是沒辦法了,他畢竟跟你是血親……”


  “十三叔,你別這個,村子裏姓蘊的那個跟我不是血親?難道要我養活全村人不成?”蘊尉絲毫沒給蘊十三留臉,“再,他跟我是血親,那他兒子呢?他從放在手心裏如珠如寶養大的兒子可以對他不聞不問。我從到大沒吃過他家一粒米,他還害我無家可歸,我倒要給他養老?十三叔,咱們做事到底要講一個理字。”


  蘊十三點頭,“是,這事兒本來跟你沒關係,可是蘊榮寫了斷親書,他要跟大柱哥斷絕父子關係。”


  蘊尉氣笑了,走了幾步到馬車外,抬手拍拍馬車的車壁,“米寶兒,文房四寶拿出來,替蘊叔叔寫個斷親書。”


  米寶兒從裏麵掀開馬車的車窗,伸出腦袋看看蘊尉,“蘊叔要跟誰斷親?”


  蘊尉指指牛車上躺著的蘊大柱,“呶,就那個,我大伯,就是他媳婦燒了我家房子,險些燒死我跟你叔叔的。”


  米寶兒皺起眉頭,“他怎麽可以這樣壞?蘊叔叔咱們不和壞缺親戚,你等等,我給你寫斷親書。”


  蘊尉笑笑,轉身走到蘊十三身邊,“十三叔稍後,米寶兒雖然年紀,寫點這個還是可以的,待會兒我簽個字畫個押就校對了,一份兒夠不夠?不夠我可以讓豆寶兒也抄兩分!”


  蘊尉此舉意在明,紅口白牙,斷親就斷親,哪有那麽容易?糖寶兒當初也是因為沒有報戶籍,後來戶籍直接落在蘊尉名下,族譜也是記在蘊尉這一支的。蘊榮作為蘊大柱的兒子,隨隨便便一封斷親書就想把老子打發了,開玩笑呢?


  既然這麽容易,他當兒子的可以斷親,蘊尉這個當侄子的怎麽就不可以?


  米寶兒不愧是要考童生的娃兒了,這種實用文章還真是難不住他,沒多少功夫,就把寫好的斷親書從馬車車窗裏遞出來。蘊尉大概瀏覽了一遍,覺得沒什麽疏漏,跟米寶兒要了筆刷刷簽了自己的名字。


  “這個勞煩十三叔交給族長吧,家裏還有事兒,我就不跑這一趟了。”完回到馬車前,將幾個孩子叫出來,一個個抱下馬車,“去院子裏玩兒吧,別亂跑。爹,娘,家裏有魚不?今中午吃紅燒魚吧?”


  王薑氏跟老伴兒交換了個眼神,“有,我去準備。米寶兒,帶著弟弟們跟我到院子裏玩兒。”王薑氏將孩子領進家,留下王鐵根和蘊尉父子倆應對蘊家村的人。


  “尉娃子,你是個讀書人,還是個秀才,可不能六親不認!”跟蘊十三同來的一個年輕人性子比較衝,今在這裏受了不少氣,此時已經忍不住。


  他這一開口,王家村圍觀人群中站著的,一個近來靠做蝦皮得了不少實惠的嬸子也開了口,“喲,瞧這後生的,秀才怎麽了,秀才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晚上也要找地方困覺。恁燒了人家屋,現在還來找人家養老,跌腦子了吧?”


  年輕人被噎的不輕,卻辦法反駁。來的時候家裏人就叮囑過讓他跟著就行不要話,可他還是沉不住氣了。


  嬸子白了蘊家村一行人一眼,“鐵根兄弟,俺可跟你,這裏可是姓王的的地方,尉娃子是你兒子,糖寶兒是你孫子,他們來投奔你,住你家,俺們誰也不能什麽,但是你可不準什麽阿貓阿狗都往家劃拉,他們同宗同族都不養,憑啥讓咱姓王的養?這就是看咱們好欺負,騎在咱們脖子上拉屎了!”


  嬸子仗著年紀大,什麽話也不忌諱,不過她的話卻得到圍觀眾饒應和。“就是,恁姓蘊的憑啥送俺王家村來?”


  王鐵根向前一步,將蘊尉護在身後,“你們都聽見啦?這是我家,讓尉娃子過來住因為他是我幹兒,我樂意。其他姓蘊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別是尉娃子的大伯,就是他親爹,我不樂意,誰也不能往我門兒上送!”


  蘊十三在村裏也算有點威望,不然這次也不會被族長“委以重任”,他在村裏幾時被人這樣羞辱過,立時就漲紅了臉,“尉娃子,這是咱姓蘊的事兒,我隻跟你!”


  “十三叔,這事兒你們從頭到尾都沒有給我的機會!”蘊尉臉上掛著微笑,卻隻讓人覺得冷淡疏離。


  “那你是打定主意不管你大伯了?”蘊十三又問,言語間隱隱帶了威脅。


  蘊尉冷笑兩聲,“他的親兒子都可以不管,我作為一個幾乎不上門的侄子要怎麽管?我管了他,誰管過我?我至今還在義父母和友人家裏借住呢!族裏一定要我管也行,隻是我總不好拖家帶口的出去借住,村裏給我把家裏的房子翻修好,我帶著大伯和糖寶兒回去住就是!”


  蘊尉是翻修房子,其實那房子基本已經燒光了,翻修還不如重新找個地方重建,起碼還能剩下拆除斷壁殘垣的功夫。火災之後,蘊尉沒回去過,可是他聽秋寒嶼,家裏隻剩下黃泥牆,那黃泥經過火燒和水澆,已經變脆不結實,根本不能再用,不然上了房梁之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壓塌了。


  蘊十三原本以為蘊尉咬死不養蘊大柱,他就利用讀書饒孝悌名聲做文章,可是蘊尉沒有,他提出了條件,他不是不養,而是沒地方養!如果村裏能給他蓋房子,他可以養!


  這個要求完全合理,可是村裏哪有錢給他蓋房子?退一步講,村裏有錢,但是憑什麽要給你蘊尉蓋房子?你沒房子住是你大伯娘給燒的,跟村裏有什麽關係?憑啥要拿大家的錢給你一人蓋房子?


  這就陷入了一個悖論,蘊十三理不出頭緒,有心效仿牛家兩口子將人扔下就跑,可蘊大柱又不是個奶娃娃哪能扔就扔,而且還有這麽多人看著呢!如果他們今敢把人從車上挪下來,保準沒法走出王家村。


  最終蘊家村的人也沒能將蘊大柱留下,而是被原樣拉回蘊家村。蘊十三回到村裏將蘊尉的原話跟村長學了一遍,末了還加了一句,“這事兒本就是蘊大柱一家子不厚道,沒道理什麽死貓爛狗都塞給人家尉娃子。”


  族長也憋屈,“我能不知道麽?可是他蘊大柱不是姓蘊麽?還能不管他?”


  “他親兒子都不管,咱們憑啥管?”蘊十三也是氣狠了,“要我,咱們就把大柱送到衙門去,告蘊榮不孝。我覺得人家尉娃子的沒錯,他爹養了他二十年,他斷親就斷親,族裏同意了沒有?”


  蘊十三的話給村長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嗯,沒錯,咱們就把大柱子送到衙門去,讓青大老爺評評理。”族長沒完,他想等大老爺判決之後將這父子倆逐出宗族。原本覺得蘊榮是個讀書人,族裏能跟著沾點光,現在光沒沾到反倒惹了一身騷。


  蘊大柱去衙門狀告蘊榮不孝的事兒,蘊尉是聽學正大人的。“你你們都是姓蘊的,聽還是一個爺爺,這血脈也沒離得太遠啊,怎麽就能差這麽多?”


  蘊尉聞言隻是微微一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榮堂哥知道錯了,以後好好奉養老父也算得上是美談了。”


  “哼,”學正大人冷哼一聲,“你也別巴巴往上貼了,我聽大人宣判之後剛走出大堂,你們的族長跟幾個族老就堵住了蘊榮,當場就把這兩父子逐出宗族,往後你們也就血脈上能攀上親,名份上可就是不相幹的陌生人了!”


  蘊尉點頭受教,“不管怎麽樣,大伯還有人奉養,也算是得了善終。”


  學正連著冷笑兩聲,“奉養?嗯,蘊榮倒是真給他爹找了個地方住,這點倒是比原先強得多,可惜把他不良於行的爹扔在家裏再也沒回去過,險些把老頭活活餓死。”


  蘊尉張張嘴卻無話可。能什麽呢?幹得漂亮!就該這麽幹?這話他可以想,但是絕不能出口。掙紮了半晌,蘊尉總算找到一句話,“榮堂哥此事雖然做的有些差錯,但是他學問總是好的。”


  “學問?就他那無病□□的陳詞濫調也配個好字?”學正看來對蘊榮的觀感已經差到極點,“實話吧,就憑他的人品,哪怕他真的才高八鬥,學富五車,隻要我還在這裏做一學正,他就不要妄想能考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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