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撞在鐵板上
袁尚仍是不曾說話。
在他看來，這樣的鬧騰，簡直是小兒科，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實在太普通。他任由將士議論，好半響後，議論聲又再度變小。
一雙雙目光看向袁尚時，眼中多了憤懣，都覺得袁尚太過分。
怎麽能如此罵人？
他們好心好意來應征幫助袁尚，若非袁尚施粥有恩，他們不會來。
袁尚提起一口氣，拔高了聲音，高聲道：“自從你們進入校場開始，你們這五千人，就是軍中的士兵。身為軍中的士兵，尤其是要上陣殺敵的人，要具備的一個基本能力是什麽？”
“是觀察！”
“你們和敵人拚命，不僅是要敢拚敢殺，更要學會觀察他的弱點，然後出手反擊，一擊取勝。單純拚命，是沒腦子，是匹夫之勇。”
“我袁尚最厭惡的，就是匹夫之勇。我袁尚的軍隊，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存在。”
“你們五千人單獨列陣，而你們旁邊也有五百人列陣。你們自始至終，一直議論說話，鬧哄哄宛如菜市場。你們可曾看到，旁邊的五百人議論了？”
“你們這五千人，一個個隨意站著，或是雙手抱胸，或是背著手昂著頭，或是弓著背，或是左顧右看，他們有嗎？”
“他們是軍中的老兵，是你們的榜樣。”
“你們一進入校場，如果說剛開始，沒有注意到，那情有可原。如果說你們看到了也照做，隻是沒有做好，那也情有可原。”
“然而兩支隊伍列陣，多長時間了？有人觀察到了嗎？有人開始學習嗎？都不說學習，有人噤聲不說話嗎？”
袁尚拋出一連串的問題。
他的聲音更是銳利，仿佛是一柄尖刀，刺入一個個士兵的心中。原本還有人小聲議論，可是如今，全都是鴉雀無聲。
“世子，我有話說。”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聲開口。
袁尚循聲看去，因為人多看不真切，他直接道：“有問題直接問，我喜歡。來，你站出來，到最前麵來說話。不用擔心我記仇，相反你表現好，會進入本公子的眼界。”
喊話的人直接站出來。
來人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八字眉，眉眼凶厲，給人不好相處的感覺。
袁尚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青年道：“我叫陳二。”
袁尚點了點頭，道：“陳二是吧，你有什麽問題。”
陳二說道：“世子，你說你最瞧不起匹夫之勇，最厭惡匹夫之勇，你的軍中也不會出現匹夫之勇，甚至讓我們學會觀察。可世子麾下的五百士兵，不也是不認字不讀書的匹夫嗎？這樣的一群人，您天天厭惡這厭惡那，還怎麽率領他們帶兵打仗呢？”
嘩！！！
此話一出，無數的士兵議論起來。
甚至許多人，大聲為陳二叫好，因為陳二的一番話，實在經典，問得太好了。
議論聲，再度甚囂塵上。
袁尚神色不變，他這時候不曾等待，反而抬手下壓，片刻後所有人都不再說話。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落在袁尚的身上。
甚至許多的新兵，眼中還有戲謔神色，準備看袁尚出糗。
他們尊敬袁尚，感謝袁尚，是因為袁尚的一飯之恩。可是，卻不願意任由袁尚喝罵，所以許多人的內心，都有些不舒服。
陳二的一番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讓所有人出了這一口惡氣。
袁尚淡淡道：“陳二，誰告訴你，我麾下的五百士兵，是匹夫，不讀書不識字的？”
陳二道：“難不成，他們都讀書識字？”
袁尚頷首道：“你說得對，他們的確都讀書識字。”
“不可能！”
陳二斷然回答。
他臉上的神情，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其餘列隊的五千新兵，一個個臉上神情，也是掛著不相信。在如今的情況下，誰都不相信袁尚的五百士兵人人識字。
誰不知道，軍隊是泥腿子呆的地方？能讀書識字的，早就找門路做事混飯吃，何至於到軍隊中來蹚渾水。
袁尚看到所有人不相信的神色，輕輕一笑，說道：“所謂是騾子是馬，牽出來溜溜，也就知道了。不用我挑人，因為我挑人出來，你認為我作假。你自己去，隨便點一個人出來，隻要不識字，我袁尚親自向你陳二，以及所有的士兵道歉。”
陳二膽子大，是個敢想敢做的人。他直接走到列陣軍營的第二排，選了右起第三個士兵，說道：“你來寫字，就寫‘老而不死為賊’這六個字。”
站出來的人，赫然是趙大柱。
他哼了聲，一副不爽的模樣，此前張頜、高覽來食堂參觀時，就瞧不起他，讓他寫字。
如今，這狗日的陳二，也讓他寫字。
趙大柱知道必須寫，還必須寫好，因為這事關世子的名聲，他直接站出來，蹲下來撿起一塊石子，迅速寫下了老而不死為賊六個字。
趙大柱卻是不停，又寫了兩遍，仍然按照飛白體、隸書寫下來的。他寫完後，站起身說道：“陳二，能看懂不？”
話語中，帶著濃濃鄙夷。
他趙大柱，和往昔不一樣了，是讀書識字的人。
陳二思索一番，他沉聲道：“你別騙我，老而不死為賊，是六個字。你這裏，足足有十八個字，雖說我不識字，也騙不了我。”
趙大柱哼了聲，說道：“這是三種書法，一種是公子開創的書法，第二種是飛白體，第三種是隸書，明白嗎？”
刷！
陳二頓時麵色大變。
他被碾壓了。
你懷疑人家不讀書識字，人家一寫出來，就是三種字體。
“讓開，讓開，我識字，我來看看。”
人群中，有一個三十左右的中年人站出來。中年人名叫孫鳴，他低頭看過去，看到了地上的字，也是麵色微變。
這不僅是能寫字，而且寫得不錯。
孫鳴讀了一點書的，他有些聰明，道：“你是軍中的將領吧？”
“放你娘的狗屁！”
趙大柱哼了聲，道：“老子是最底層的士兵，連伍長都沒有撈到，談什麽將領？就你們這些廢物，還懷疑世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你們這些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麽德行，就你們，也敢懷疑世子。換我是你們，早就找一塊豆腐撞死。”
孫鳴被罵得狗血淋頭，啞口不言，因為他本就不擅長辯論。
陳二眼珠子一轉，他不信邪，又點了趙大柱身旁的人，說道：“你來，你來寫老而不死為賊這六個字。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還會識字。”
趙大柱身旁的人，赫然是朱熊。兩人關係好，時常你幫我幫你，相互監督著背書。
這是軍中組建的讀書小組，多得很。
朱熊的脾氣，沒趙大柱那麽火爆，他拿起石子，按照趙大柱的辦法，也寫了三種字體出來，也是袁尚的柳體、隸書和飛白體，而且他的飛白體比趙大柱還更甚一籌。
孫鳴看到這一幕後，徹底震驚了。
隨便喊兩個人，都能寫一首好字，而且還相當的不簡單。
這太厲害了！
孫鳴訕訕一笑，拱手揖了一禮，連忙灰溜溜的回到軍陣，一言不發。周圍圍觀的人，全都是看明白了，都清楚陳二這一次撞在鐵板上。
袁尚神色從容，問道：“陳二，現在還懷疑嗎？”
陳二一時間，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質疑袁尚，沒想到，竟是如此被打臉。這是他挑選的人，都能識字寫字。要知道寫字可是比識字更難，人家不僅能寫，還能寫一首好字。
這還怎麽辯解？
袁尚繼續道：“你懷疑我麾下的士兵不識字，可我告訴你。他們所有人都讀書，所有人的衣服荷包裏麵，都有小書冊。來，都拿出來，給旁邊你們未來的同袍看一看。”
“是！”
五百將士齊齊回答一聲。
一個個自衣服中的荷包內，取出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
所有人，舉起手。
這一幕在夜色下，無比顯眼，雖沒有金光萬丈，但這一幕，卻讓所有剛剛進入軍營的五千新兵，全都瞪大眼睛，臉上露出震驚的神情。
這，太超出他們的想象了。
軍中將士，竟然都識字，實在是不可思議。
梁習把這一幕看在眼中，甚至他的身體，都有些輕微的顫抖，這是激動的。他沒有看到趙大柱寫下來的字，可是他能感受到那樣的震撼。
即便梁習知道將士讀書，但眼下發生的這一幕，仍讓梁習無比的震撼。
袁尚，堪為明主。
甚至袁尚的所作所為，已經不能用明主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