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表
庭林市,南郊。
夜晚,滾滾烏雲淹沒天空,滂沱大雨傾瀉如注。
閃電劃過,隱隱雷聲傳遞開來。一輛黑色大巴車像是被拖運的棺材,緩緩行駛在坑坑窪窪的郊區路麵上,顯得格外突兀。
形成對應地,車廂內充斥著一股沉悶壓抑的味道。
全車二十一名乘客的著裝竟出奇的統一——不合身的灰黑色防護服模糊了性別,白色口罩掩蓋著真正的麵容。
座位分成兩列,他們端坐其上,神色莊重且肅穆,像是即將去參加一場葬禮。
“這麽緊張?”
最後一排,磁性且低沉的聲線在卓烜耳邊響起。
卓烜愕然,身體僵硬。
他以為自己已經隱藏的足夠好了,但是,雙腿那不可抑製的顫抖動作顯然已經吸引了身旁乘客的好奇。
“抱歉。”他將頭撇向一邊,語氣帶著敷衍。
手腕上傳來劇烈的刺痛感,這讓卓烜的心情有些糟糕。他習慣性地撫摸右手腕,卻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
防護服下印出手表的輪廓。
他還沒有習慣。
卓烜牙關要緊,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但回想起這些天的經曆,他隻覺得像是墜入到了一個無法爬出的深淵裏一樣,渾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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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接到辦案警官的電話傳訊,到匆促地闖進警視廳,卓烜一共花了三十分鍾。
剛步入警視廳,卓烜便看到了前幾天才和自己有過聯係的警員張漣。他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含了一粒砂,欲言又止的樣子使得卓烜心中已然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將卓烜領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張漣似乎還不放心,四處張望了一會兒,這才緩緩說道“卓烜,我理解你想快點找到父母的心情,但是我建議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為什麽?”卓烜臉色微變,脫口而出。
“我們仔細調查以後發現,你父母最後出現的地方是華商百貨商場,從監控裏我們也發現的確有兩個人影符合你父母的描述,”張漣斟酌著用詞,“然後,線索就這樣斷了。你的父母,兩個人就在這裏消失了。”
“消失?”
“對,消失!”張漣也知道自己的話語似乎並不能讓人信服,“憑空消失,人間蒸發。監控視頻就像是被剪輯拚接了一樣,下一秒他們就消失了。”
“怎麽會這樣……”卓烜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然後,我們找到了你父母的背包,”張漣將一個土黃色的雙肩包從儲物櫃裏拿了出來,“按理說我們不能把這個東西交給你,但是上麵卻突然下令不讓我們繼續查下去了。你也不要貿然行動。我很抱歉……這就算是我最後一點心意吧。”
沒有去細究警官張漣口中“上麵的命令”,卓烜失魂落魄的提著背包,不知不覺回到了出租房裏。
打開燈,翻找背包,鑰匙、書本、錢包……不過是一些平常的事物。
“這是……”
卓烜的目光猛地停滯在了從錢包裏翻找出的一張紙片上。
“這是華商百貨儲物櫃的存條?”看著上麵的條形碼,卓烜的心中忽的一頓,就像是抓住了什麽重要的線索一般。
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他,卓烜立刻動身前往了父母失蹤的那個大型商場。
夜晚十點,臨近商場關門。卓烜故作鎮定的打開儲物櫃,但激動的情緒已然讓他的手指都顫抖了起來。
“哢。”
一聲輕響,身旁的一隻櫃門彈開,空蕩蕩的儲物櫃,隻存儲著一隻黑色手表。
臉色蒼白的卓烜將黑色手表取了出來,他記得這是父親從來不會離身的黑色手表,甚至每一次洗澡都不會將它摘下。
“難道老爸他真的……”
鼻尖有些酸澀,卓烜鬼使神差地將手表戴在了右手上,動作輕緩,像是以此來憑吊不知生死的父母一般。
但是,下一秒卓烜的臉色卻頓時變得青紫。
一股鑽心的疼痛從右手腕處傳來。
卓烜像是一個即將溺死的人,他死死地抓住手腕,痛楚如潮水般襲來,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大腦隻剩下一片空白。
那手表下似乎有一根肉眼無法見到的尖刺,貫穿了他的手腕;一些無法明示的信息,突然出現在了卓烜的腦海裏,幾乎要擠爆他的腦袋!
“編號0信號裝置重新連接終端——”
“連接成功。”
“歡迎回來,編號0。任務馬上開啟,請盡快到庭林市南郊成華大道等待指示,倒計時時分秒……”
卓烜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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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
“快點打0!”
“不要!”
光怪陸離的夢境轟然破碎,卓烜猛地睜開了雙眼,驚呼出聲。
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般模糊,隨後視線漸漸清晰,他環顧四周,不知何時已經圍了數個超市的導購員,形成一個圓圈,將自己圍在了中央。
盯著麵前一個抓著手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撥電話的導購員,卓烜尚且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情變得十分猙獰,他囫圇的從地上爬起來,在路人古怪的目光注視下迅速逃離了現場。
腦海仍然像處於真空般懵懂,但手腕上的抽痛卻仿佛始終在提醒著卓烜一個重要的事實——這絕不是夢!
眼前的時間仍然在倒數。卓烜不敢停下步子。璀璨的霓虹映上了他蒼白的臉,不顧路過人看怪物一般的目光,他的腳步愈發的快了。
“必須按照提示的去做!否則……會死!”
仿佛一個自幼以來便深刻骨髓的常識,卓烜絲毫沒有懷疑摘下手表所帶來的後果。
在昏迷後的那個夢境裏,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摘下手表暴斃時的駭人慘相,真實的疼痛感讓他更加堅定了不能摘下手表的念頭。
“而且,老爸的消失絕對跟這個有關。”
如果這個手表屬於老爸,那麽可想而知他每天麵對的都是什麽樣的危險與恐……但是,他卻始終把笑臉展露給自己。
“老爸他一定,也在等我去找他吧。”卓烜深深地吸進一口空氣,直到肺部脹痛,才讓他有些許仍然活著的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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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烜的思緒停在了這裏,被一個粗獷的聲線打斷。
“下車,步行!”
司機同樣穿著灰黑色防護服,他的身材魁梧,聲音也十分符合外表所帶給人的印象。
整輛車上的所有人都同卓烜一樣,戴著一隻黑色手表,包括這個暫時充當領導者的司機。他們就像是一支沉默且堅毅的軍隊,給卓烜一種肅殺的印象。
與他們相比,卓烜更像是一個怪異的另類,慌張無措,簡直是將“不專業”三個字寫在了自己的臉上。
但是,這裏卻沒有任何人關心他多餘的小動作。
他們就像是不約而同形成了一種默契,沒有人放肆地去打聽其餘人的事情,每一個人都宛如雕塑般沉默。
黑色的大巴車停在了雨中,雨點拍打著車窗,一車人極有秩序地走出了車廂。
沒有人撐傘,而是默默地走入到了雨裏。卓烜稍一猶豫,也默不作聲地跟上了眾人。走下車以後,卓烜突然覺得有人正在暗處盯著自己,他本就是一個敏感的人,一抬頭,便與一道陌生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戴著口罩的年輕人眼裏含著點點友善的笑意,對著卓烜點了點頭。
卓烜認出這個年輕人便是坐在自己旁邊的乘客,不由心中淌過一陣暖流,也回應以點頭。
“帶好自己的裝備,然後聽我說,”魁梧的司機清了清嗓子,他站在了最前麵,身高極具壓迫力,“我們都不是新人,也沒有人會把對方當成新人來看;進去以後,不要搞小動作,否則我會第一個把他幹掉。還有,老生常談的話題,盡量不要分散行動。”
“接下來,各安天命吧。我是說,如果天存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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