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暗算
一秒、兩秒、三秒!
心中數過三聲,人形雕塑就像是從未活過來一般,仍然呆呆地立在原地。
血腥的味道被雨水衝淡,它仿佛從來都隻是一個看起來有些滑稽的粗糙雕塑。
睜開左眼,閉上右眼。
卓烜一顆心顫抖著,反複嚐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狀態,想象當中被扭斷脖子的劇痛一直未曾到來。他知道,自己和周學真的都可以活下來了。
任誰也沒有料到,真正的求生之法竟然如此粗陋,甚至可以說是被卓烜這等“鬼才”鑽了空子,硬生生將一個怪談變成了一個笑話。
但是,能夠發笑的人卻笑不出來,不能發笑的人也都已經死去。南郊精神病院裏的屍體遍布,他們大多不甘。可是,當殘酷的事實擺在了麵前,這些苟延殘喘求生的人唯有強迫接受。
其實,卓烜並不知道的是,這一次的“獸”真正的收容方法並不是如同他這般取巧。取巧之法隻能算是一條“隱藏生路”罷了。
真正的生路,需要眾人合作。由三位以上的神選者共同用視線封鎖作為“獸”的雕像的行動,然後其中一人進行收容。
隻是,由於收容獸會帶來某些卓烜現在無法得知的利益,使得這一條生路幾乎不可能實現!
也就是說,參與任務的神選者越多,這一任務便愈發演變成了必死之局!
卓烜對這一切都不得而知,他喘著粗氣,心中被巨大的慶幸填滿,他小心地換了一隻眼睛注視雕像,開口問道“周學,你還在嗎?”
“在……”周學的聲音有氣無力地響起,他已經接近油盡燈枯。
“我該怎麽收容它?”
“手表……咳咳咳,按鈕!”
微弱的聲音從周學的口中發出,他劇烈地咳嗽著,噴出發黑的血液,臉上的死氣越來越重,他同時也知道,這一切應該結束了。
就這麽死去嗎?
那些近在眼前卻無法企及的東西漸漸遠去,雨點拍打在地麵發出的聲音愈發清晰。
就這麽死去,好像也不賴。
周學的意識如迷霧般模糊。
……
卓烜不敢移開自己的視線,畢竟,這一次沒有周學再擋在自己的麵前。他再次切換了一下左右眼,才摸索著將手表從防護服下露了出來。
“按鈕,按鈕在哪裏?”
卓烜眼睛盯住雕像,手指在黑色手表的周圍細細摸索著,突然,宛如尖刺一般的東西猛地彈了起來,刺破了毫無防備的卓烜的手指。
微弱的痛楚傳來,卓烜忍住低頭檢查的衝動,正想要對周學發出疑問,一股巨大的吸力卻在他麵前爆發。
不,不是麵前,而是來自自己的身體!
周遭的雨絲被這股恐怖的力量吹斜,周學的身體卻像是被巨物砸中一般,朝著遠離卓烜的方向翻滾了兩圈,徹底地昏迷了過去。
卓烜終於無法忍住,低頭看去,眼前的場景卻瘋狂地刺激著他不安的神經。
若是以第三視角旁觀,定然可以看到這樣一副驚異的場景——卓烜的身體像是被整齊切割成了兩半,裂開的軀殼仿佛撕裂,卻沒有給卓烜帶來絲毫的疼痛感。
刺眼的紅色光芒從他那撕裂成兩半的身體中央無聲地散開,將渾身血跡的雕塑緊緊包裹。
或者說,吞噬。
人形雕塑似乎失去了行動的能力,此刻的它就像是一塊無法反抗的石頭,砰地一聲,徹底消失在了卓烜的身體裏。
紅光驟然消失,一切又重新歸於靜寂。
頭頂的驟雨仍在繼續,打濕了卓烜的頭發。
他瞪大了雙眼,重新低頭檢查起自己的身體。
撕裂成兩半的場景仿佛幻夢,又似乎隻是錯覺。
卓烜走到了周學的身邊,蹲下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
周學迷迷糊糊地清醒了過來,意識混沌,他的聲音呢喃著“結束了麽?”
他是因為自己變成這樣的。
卓烜的心中一陣酸澀,連忙說道“你撐住,我帶你去醫院!”
“咳咳咳……不用,”周學秋聲音微弱地抗拒道,“我,我懷裏有藥,把,咳咳咳……把它拿出來。”
卓烜沒有絲毫地猶豫,在周學被防護服包裹的堅實胸膛上摸索了一陣,取出了一支透明的玻璃試管。
試管中,銀白色的藥劑緩慢流動,這大概是周學提前準備好的藥劑。
如果是用心險惡的人,此時定然會想要將它據為己有,但是,對於為自己擋下了致命一擊的周學,卓烜沒有一點私心,立刻便將試管中的藥劑灌入到了周學的嘴巴裏。
周學的喉頭滾動,本來微微合上的雙眼猛地睜開。
“外!敷!”
手中的試管險些不穩,卓烜立刻停手,與狠狠瞪著自己的周學對視在了一起,頓時,一股強烈的羞愧感襲上了卓烜的心頭。
將試管裏剩下為數不多的藥劑塗抹在了周學的胸膛之上,他塌陷下去的胸口像是吸入了氫氣的氣球,緩緩膨脹。
然後,周學像是恢複了全部活力,一隻手突然死死地捏住了卓烜的胳膊。
“周,周學?”卓烜被周學突然的舉動給嚇住,身體僵硬。
聯想到自己剛剛搞錯藥劑使用方法的事情可能險些害死周學,卓烜竟也無法鼓足底氣,隻得弱聲質問。
“扶我起來。”
周學像是換了一個人,他的聲音冷淡無比,如同變色龍般卸下了身上的偽裝色,讓卓烜不由得微微顫栗。他將周學從地上拉了起來,後者慢條斯理,瞥了一眼那隻仍被卓烜抓住的透明玻璃試管,不由得粲然一笑,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這是,你提前準備的藥劑吧?”卓烜試探地問了一句,他不知道周學到底想要說什麽。
周學沉默不答,身體卻猛地欺向卓烜,緊接著衝拳向對方砸去!
卓烜哪裏會預料到自己迎來的竟是攻擊,他隻覺得眼冒金星,這一拳的力道之大,甚至讓他踉蹌幾步,旋即跌倒在地。
泥水浸濕防護服,給予卓烜一種冰冷刺骨的感覺,可是更加冰冷的,卻是他那一顆毫無保留相信對方的心!
周學秋的嘴角輕扯,眼睛裏卻浮現出一種對生命漠視的冷淡之色。他眯起眼睛,似是要將卓烜的臉給毫無遺漏地記住。
“那藥劑叫‘詭物’,每一件‘詭物’都擁有超能力一般的功效,而獲得它的方法隻有兩種。接受任務並成功收容‘獸’,或者……獵殺其他的神選者。”
周學的僵硬笑容收斂,手掌輕輕攤開,一把匕首便從防護服的袖口處滑到了手掌中,如同變魔術一般,動作十分流暢。
“所以,你知道它多珍貴嗎?因為你,我用掉了它,你說你該不該死?”
匕首緊緊地抵住了驚愕不已的卓烜的喉頭。
隻需要突然用力,這鋒利無比的匕首定然會在第一時間刺入卓烜的身體。
淅淅瀝瀝的雨點拍打在匕首上,它們順著刀刃緩緩滴落,最終在地麵水窪之上擴出一圈圈微小的漣漪。
卓烜的表情呆滯,下一秒,苦笑出聲,他知道,自己的推理並沒有錯。
“周學,果然你才是殺害那個‘神選者’的凶手嗎?”
“沒錯。”周學的聲音冷漠,“在第二層尋找‘獸’的線索的時候,我偷偷溜出了隊伍,準備獵殺其他的神選者。”
卓烜默默地聽著。
“如我所料,他們並不團結。手段盡出依然不是我的對手,他們五個倉皇逃竄,被我當場扭斷了其中一個的脖子……剩下的逃到了三樓,卻恰巧遇到了‘獸’。”
“我還有一個問題,”卓烜沉默著,身體微微顫抖,片刻,他才開口問道,“其餘的人都在二樓,你不怕被發現嗎?”
“我記得我剛剛才告訴過你了,‘詭物’擁有超出你想象的能力吧?”周學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嘲諷,“隔絕行動聲音的‘詭物’的出現,就這麽不合理麽?”
事實上,從發現死者到懷疑周學,卓烜就已經對其有所懷疑。直到在三樓看見了其餘人的屍體,卓烜就愈發肯定了周學的嫌疑。
但是為什麽,自己卻始終無法堅定下來決心呢?
卓烜知道自己的生命可能就在下一秒被終結,他仰起頭,任由雨點打在了眼眶之中,卻忘記了什麽叫做恐懼。
生命與死亡,仿佛隻是一個簡單的輪回。
生死之間經曆的那些溫暖,卻能讓他感到不那麽孤獨。
“那,你為什麽照顧我呢?”
“為了你的手表。”周學依舊麵無表情,“吞噬對方的手表,便可以獲得對方支配的‘詭物’。我們都是為了活下去,隻是我成功了,你失敗了,對麽?”
雖然是在疑問,周學卻不期望卓烜能夠回答。
卓烜瞪大了雙眼,那顆被溫暖過的心仿佛再度冰封,也因此布滿裂痕。
在聽到周學道出真相以後,他的第一感覺竟然是以為周學不過是在開玩笑。但是,隨後他便立刻意識到了,周學從來沒有撒謊。
莫名失蹤,滿身血跡,故作熱情地接近自己。
不過是為了所謂的“詭物”罷了。
隻是,那無比傷人的話,卻無比真實地、如根根利劍般狠狠刺穿了這顆開始變得溫暖的心。
沒有好人,所有的人都是敵人。
包括周學。
他猛地回想起了與周學數次的交集,那溫暖的眼神,那絕境處的鼓勵。
但,這一切不過是對方的逢場作戲罷了。
他將信任毫無保留地交付給了對方,得到的卻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從一開始,你就想要殺死我麽?”心中被潮水般的陣痛淹沒,卓烜的聲音有些哽咽。
“沒錯。”周學的聲音如雨水一般冰冷,“從一開始我接近你就是為了吞噬你的手表。曾經也有過念頭放過你,隻是……算了。”
“其實,我不明白你怎麽活到現在的,”周學像是認定了卓烜就是一隻任人宰割的肉豬一般,警惕性慢慢降低著,“連如何收容獸都不知道……一個新人,怎麽可能參與到這樣難度的任務中?當然,沒有關係,這也是你最後一次收容經曆。我會取下你的手表,讓它的劇毒爆發,我會看著你在劇毒中掙紮,最後死亡——”
他的聲音冷漠,也許帶著幾分狠毒,他就如同操控他人生死的死神,無論將這種感覺體驗多少次,都真他媽的爽!
這個瘋狂的念頭在周學的心中如電般閃過,一抹冷酷之色額慢慢在他的臉上浮現成型。
畫麵仿佛就此定格,卓烜被刀尖抵住的部位,灰黑色防護服已然破裂,腹部甚至可以感受到刀尖接觸的冰冷感。
周學的聲音變得狠厲“我都解釋給你聽了,也就不要再怪我狠心了。上路吧——”
就在刀尖刺入的刹那,手腕上微微的刺痛卻讓卓烜的身體不由一震。
“任務提示——雕塑,任務結束。”
“統計收獲——獲得詭物初識之作‘雕塑’。進度清零,重新累計。”
“雕塑擁有著幾乎完美的閃避能力,亦可用於偷襲或暗殺。瞬間出現再敵人背後,給予對方弱點致命一擊。”
“詭物冷卻時間,六個小時!”
機會來了!
詭物,詭物,詭物在哪裏?
我不想死啊!
卓烜隻感覺到手上一沉,一件重物便落在了他的手中!他的身體顫抖著,心中呐喊的聲音卻帶著幾分苦澀、幾分瘋狂!
周學隻感覺到眼前一花,手中的匕首似是受本能驅使般瞬間刺了出去!
緊接著,他的脖頸上驟然傳來劇烈的痛楚,意識幾近昏厥,身體終是緩緩軟倒在了地上。
在他的身後,卓烜微微愕然,他默默地收回了手,將手中的詭物“雕塑”抱在了懷裏。
當卓烜的目光落在懷中這關鍵時刻救了他性命的“詭物”的瞬間,不由得露出了驚悚之色。這件所謂的“詭物”模樣酷似之前收容“獸”的縮小版,它竟擁有著可以瞬間移動的能力,隻有巴掌大小,卻也成為了卓烜此時最趁手的武器。
“這大概就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了吧。”
雖然卓烜的嘴上說著玩笑,但是他的心中仍隻感到一陣陣的後怕。
那是劫後餘生的心悸。
他的視線重新落在了周學的身體上,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起來。
卓烜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然後,抬起腳,狠狠地踐踏在了周學的身體上!
不斷重複!
昏迷中的周學隻感到身體驟然遭受重擊,痛楚讓他不由睜開眼睛,隻是在他恢複視覺的那一瞬間,一隻肮髒的鞋子卻在眼前變得越來越大——
同時,謾罵聲竟不絕於耳——
“王八蛋!騙我!雜種!雜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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