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裴珺上門

  …………


  ……


  “你看,像這種病,最開始的時候,是由肝火旺盛引起的,肝不好的人,你從他麵上就能瞧出毛病……”


  男人的身上有淡淡的檀香,他的神情極其專注,仿佛對著說話的不是一隻貓,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甚至於,在麵對活人時,他都沒有這樣的溫和與耐心。


  他的長發披散下來,因為俯身,有幾縷垂散在了白貓兒的身體上,那發絲與貓毛,竟是一模一樣的雪色。


  “學會了吧?”


  “喵喵!”


  “師尊,武陵王殿下來了,正到處找他的貓呢!”


  “喵?!”


  “……”


  ……


  …………


  紀綰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竟然看著醫書睡著了,她夢見前世,師父教她醫術時的場景。


  師父是天下第一神醫,可即使如此,在他年輕的時候,也找不出醫治好“爸爸”傷腿的辦法。後來他們年老了,師父雖然尋出了辦法,可是時間已過去了太久,“爸爸”的腿早就傷重難返,師父常常感歎,若能早個一二十年,便好了。


  “爸爸”自己雖是一笑了之,可夜深無人時,紀綰綰常常能從他望月獨坐的背影,察覺出他的落寞。


  小小的貓兒便在那時輕叫一聲,跳上他的膝頭。


  有我陪著你呢。


  她想這麽說。


  他便總是溫柔地摸摸她脖子和後背上的毛。


  她知道,他聽懂了。


  可她到底不過是一隻貓,後來終究是不能再陪著他了。


  紀綰綰搖搖頭,甩開這點沉重的思緒。


  自從處理完周令儀和裴珺的事情,她的心情一直很不錯,因為她清楚,這輩子,這兩個人是再難禍害到她了。


  二嬸娘獎賞她以後,紀妙妙也像被霜打了似的,很是消停了一段時日。


  紀綰綰樂得清閑,日日在房中研習醫術,倒引得幾個大丫鬟們分外好奇。


  紀綰綰並沒有多作解釋,她雖有前世師父灌輸、教導的那些記憶,但到底還是想要自己再梳理一遍,因為她到底從未真正救治過人。


  那天在永寧侯府見到“爸爸”後,她便百分百堅定了自己的目標,她要填補上輩子,“爸爸”和師父的遺憾。


  “姑娘,姑娘,出事啦!”若玉一路呼哧帶喘地跑進院子。


  紅珠將人攔下,道:“噓,什麽事,大呼小叫?”


  “是裴珺……”若玉道。


  雖也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但她年紀小,行事便常沒有顧忌。


  紅珠連忙擺手,示意她莫再出聲。


  多大的事,都不值當姑娘再變回去原來的樣兒。


  雖然不知道這幾日的轉變從何而來,可在紅珠眼裏,自家姑娘原本就是個混世魔王,如今好不容易靜下心來,才看了幾天書,哪怕是話本子,也比從前哪樣滿天地地出去瞎玩兒,與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要好,何況姑娘這看的,還是正兒八經的醫書。


  紅珠是服侍過老夫人的老人,向來是個穩重的,小丫鬟們都怕她。


  這幾日,紅珠對自家姑娘別提多滿意了。


  至於那裴家公子,紅珠也聽說了賞花宴上的事,根本就不在能讓她多著急的範疇。


  “什麽事,你先小聲說與我聽,莫吵著姑娘看書。”紅珠道。


  “紅珠姐姐,這事兒還不小呢!”若玉道,“是裴珺來了,跪在咱家大門口不肯起來,說是要給咱們姑娘請罪!好多人都跟著來看熱鬧呢,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她們,都已經去了!”


  寶珠和碧玉聽到動靜,也都走出來。


  四個大丫鬟,都是老夫人在時,親自挑的。


  六姑娘有多受兩位老人愛重,光從身邊丫鬟們的名字,竟是些“珠”啊“玉”的,便能瞧的出來。


  寶珠氣道:“他給姑娘請罪?咱姑娘還能稀罕不成?可遠著些吧!他這會,不該忙著成婚去嗎?”


  “可不就是這個理!”若玉跺腳道,“他這一鬧,可不又讓大家夥,把咱們姑娘和他聯係起來,還說什麽請罪!”


  “也許人家要的,正是如此呢?”紀綰綰道。


  算她自打臉麵,還以為這兩人再不敢來她跟前禍禍,誰想竟這樣沒玩沒了。


  紀綰綰有些煩了。


  “姑娘!”紅珠忙想勸阻。


  依照她的經驗,這種事情,別管對方是真賠罪,假賠罪,自家姑娘一律都不要出麵,交給家中其他人去處理,才是最好的選擇,免得又落了旁人口實。


  “走,去看看。”


  姑娘已然開口,紅珠到底不好硬攔著,便與眾人簇擁著自家姑娘,不緊不慢往大門處走。


  “你不許去!”


  剛到半道,紀綰綰一行人,就被沈氏帶人攔下了。


  “事情既是因我而起,我自然得去看看。”紀綰綰道。


  沈氏看著她欲言又止,那神情焦灼,竟是連埋汰都忘記了:“這件事情,你不要出麵,交給我料理就好。”


  “我去看看,無事。”紀綰綰笑著撫了撫沈氏的手,就走了。


  沈氏呆在原地。


  這臭丫頭,幹什麽?!她們的關係,有這麽好嗎!


  沈氏想剁手。


  “出來了出來了!”


  瞧見紀綰綰這一正主出來,人群頓時湧起一陣莫名的興奮。


  紀妙妙雖不喜歡紀綰綰,卻也不至於看自家門前熱鬧,嘲諷又厭惡地白了紀綰綰一眼。


  紀綰綰沒理會她,看向裴珺。


  裴珺蓬頭垢麵,滿麵涕淚地跪在地上,就連街頭的叫花子,瞧著都要比他體麵些。


  一眼看去,紀綰綰險些都要認不出他了。


  這還是那個裴家所有人的驕傲,風度翩翩、道貌岸然的裴家四郎嗎?

  才幾日,他竟能憔悴、狼狽成這樣?!

  紀綰綰很快就明白了。


  對方是在和她演。


  果然,一見了紀綰綰,裴珺就連滾帶爬、嚎啕大哭往她腳邊摸來。


  紀綰綰都嫌棄得不願意踹他,身子一輕避開了。


  裴珺一愣,完全沒明白,自己怎麽會失手,竟未抓住這女孩子的腳。


  沒抓住就沒抓住吧,這並不是重點。


  “綰綰,我對不起你啊!——”裴珺失聲痛哭,“我對不起你一片癡心——”


  好啊。


  紀綰綰臉上浮起冷笑。


  可真是好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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