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她不喜

  柳氏在丈夫的攙扶下走進門,她懷孕數月,如今已極是顯懷,哪怕侯夫人一早免了她早晚請安,她也還是非常守規矩的,先一絲不苟地向公婆請安。


  哪怕侯爺和侯夫人沒說話,看這屋子裏的氣氛,柳氏便知道,丈夫剛說的事情多半沒差。


  原來,蘇凝雪回去自己院子的路上,不僅遇見了蘇煜,還很“巧”地遇到了她的五妹妹,蘇五姑娘,“一不小心”又將自己哥哥要和紀綰綰退婚這件事情,透露給她了。


  這蘇五姑娘和紀綰綰本來就是有仇的,甚至因為她,都失去了進宮甄選少女的資格。


  哪怕去了,多半也是選不上的,但人蘇五姑娘可不這麽想,在她看來,就是紀綰綰害得自己失去了這天賜良機。


  如今知道紀綰綰總算是被退親了,蘇五姑娘立時就宣揚得闔府人盡皆知,就連在前院處理事情的世子蘇燼都知道了。


  沒錯,也不知這話頭是從蘇凝雪還是蘇五姑娘開始的,在她們的描述裏,紀綰綰就是那個被退婚的可憐蟲。


  雖然這話真追究起來,好像也沒錯,因為在永寧侯爺說來,退婚這件事,本也就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蘇燼知道妻子深居簡出,往日裏來往的閨蜜好友並不算多,紀綰綰就是其中極其重要的一個,何況她對自己和妻子還是有恩的,立時便放下手頭之事,將這事告訴給了柳氏。


  柳氏心下著急,要說這家中最不願紀綰綰和蘇煜退親的,柳氏絕對也是能排的上號。


  事情非同小可,她立時便和丈夫到了公婆跟前,想要求個說法。


  雖說公婆健在,自己這個做嫂子的,無論如何都沒插手小叔子婚事的權力和立場,但她丈夫蘇燼好歹是這侯府的世子,是蘇煜的親大哥,在家中大事上,還是能夠說得上話的。


  何況公婆也並非就是那等小家子氣的人。


  柳氏便和丈夫趕了過來。


  這也可以算是她過門之後,做的最為衝動,最為出格的一件事情。


  柳氏一看了這屋子裏的場麵,空氣裏的火藥味都還在,永寧侯爺和永寧侯夫人,依舊也還都是那副劍拔弩張的姿態。


  柳氏抿唇問道:“父親,母親,我聽說,父親要解除咱們府上和紀家的婚事,不知是真是假?”


  永寧侯爺道:“怎麽這麽快,連你都知道了?”


  柳氏笑了笑道:“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都在一府之中,沒有不知道的道理,何況父親、母親,看起來也沒刻意隱瞞這樁事。”


  不然,就不會自己這小叔子也巴巴地站在這了。


  說起來,這樁事就算真的想蠻,要蠻的也不是別人,真正休戚相關的,也就是蘇煜一人罷了。


  其他人,要真計較,哪怕打著一家人的名義,說白了都還是局外人。


  永寧侯爺道:“你是個溫婉好性的,還想著幫他們姐妹遮掩。”


  永寧侯爺眼下已是看的十分明白,這件事情,隻可能是蘇凝雪傳出去的,其他下人即使是要嚼舌頭,便也沒這麽大的速度。要說是蘇凝雪身邊的下人說了出去,那這件事情,最開始也隻會是在府上伺候的人裏傳開,而不會直接就傳進幾個主子的耳朵裏去。


  自己這女兒,小的時候看著還有那麽幾分好,如今實在是越來越不長進了。


  永寧侯爺道:“這件事情你們別管,我自有計較!”


  “我不同意!”蘇煜又說了一遍,道,“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父親到底也該考慮一番兒子心中如何做想。您當初也是未經兒子,便自作主張將婚事定下,兒子當初隻覺得,這世上女子,盡皆都是一樣的,於我並沒有什麽不同,便也接受了這門婚事。可是如今,說句不客氣的話,我已對六姑娘,情根深種,父親卻說毀諾就毀諾,父親,您將兒子置於何地,又將兒子的感情置於何地?我蘇煜是人,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樣用著趁手的工具啊!”


  蘇煜這一番話,擲地有聲,震懾得永寧侯爺一時都沒能說的出話來。


  在他的眼裏,小兒子一直都是溫潤如玉,聽話懂事的,他和這世上的大多數孩子一樣,欣然接受了父母之命,願意娶一個自己並不熟悉,並不了解的女孩子,不,他比這世上的大多數孩子都要好,他那樣的出色,又體貼父母……


  可今日,他卻質問自己,將他和他的感情置於何地,他甚至控訴他,將他當成了一個工具。


  工具……


  永寧侯爺羞慚不已,在郡主的事情上,莫說是妻兒了,便是自己,也不過是一枚棋子啊,也就是兒子所說的,工具罷了。


  工具,如何配擁有人類的感情呢?


  所以他肆意擺布兒子的婚事,甚至都沒想過要提前知會他一聲。


  同樣,他也沒想到,他眼中的工具,也會產生一段不該有的感情。


  或者,這本來確實是自己和紀老太爺所希望發生的事情,隻有對紀綰綰產生了強烈的感情,他才會有強烈的保護對方的衝動。


  隻不過時移世易,如今,他們已經不需要他這件趁手的工具了,他們已經替紀綰綰做出了更好的選擇,有了更安全的保障。


  永寧侯爺長久的沒有說話,旁人都以為他是被說的動搖了。


  永寧侯夫人趁勢向柳氏使了個眼色。


  不僅僅是因為柳氏如今正懷有身孕,還因為,她向來不曾有求於過侯爺什麽,對她的要求,侯爺或許並不會拒絕的那麽直白。


  何況永寧侯夫人也知道,和蘇燼、蘇煜兄弟看似溫和如玉,其實自有一番鋼筋鐵骨不同,柳氏真的是溫婉到了骨子裏,像她這樣的性情,最是溫良適合勸人的。


  柳氏道:“父親,這件事本來輪不到我這做嫂嫂的來多嘴,可我嫁到府上多年,無論您和母親,還是阿煜,待我都是極好的,在我的心目中,更早將公婆當成了我的親生父母,也將阿煜當成我的親弟弟一般看待。”


  永寧侯爺道:“我省得!”


  柳氏道:“綰綰與我也是情同姐妹。所以今日之事,我不免想要問您一句,到底是出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兩家竟鬧到了非退婚不可的份上?這女孩子一旦被退婚,再要說好人家,可就難了,我與綰綰交好一場,實在不忍見她如此,所以少不得要替她問上一句,看是否還能夠有挽回的餘地。”


  她說著,下意識地按了按肚子。


  情緒激動之下,哪怕是她自己,都感覺腹中一陣不適,生怕動了胎氣。


  其他人自然也都瞧見了她這個動作。


  柳氏這一胎得來不易,永寧侯夫人責怪地看了丈夫一眼。


  萬一柳氏有什麽閃失,她第一個自然便先要怪到永寧侯爺的頭上。


  眼見自己竟站到了全家的對立麵,這下可好,他們四個,倒同心一致了起來。


  永寧侯爺心中苦笑,卻是歎道:“事到如今,我也隻有實話實說了。”


  “您說便是!”永寧侯夫人道,“這屋子裏的都是咱自己人,還有什麽聽不得的不成?”


  永寧侯爺看了蘇煜一眼。


  不知怎的,蘇煜就是從他這眼神裏,讀出些許憐憫的意味。


  父親還沒開口,他心裏就再次升起些不好的語感,一顆心直往下沉。


  “退婚,是綰綰自己的意思。”永寧侯爺道,“她不肯嫁阿煜,說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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