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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十二】惡魔的自白

  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壞人。


  就像漫畫裏畫的那樣,你的身體裏住著一個天使和一個惡魔,他們之間爭執的輸贏,決定了你是黑色還是白色。


  但不會有人一直都是白色,也不會有人一直都是黑色。


  有時,天使與惡魔也會打成平局,那時候,你就變成了一個沒有顏色的人,一個透明的人。


  大多數人的大多數時候都是透明的。


  他們會觀察著一件事,但他們不會與這件事發生關聯,因為身體裏的戰爭,並沒有產生結果。


  天使總是勝利的那種人,是書上寫的那種英雄。


  而惡魔總是勝利的那種人,則是書上英雄們的死對頭,邪惡勢力的領袖。


  這兩種人,基本不存在於現實社會中。


  現實中的人,體內的天使與惡魔總是互有勝負,哪一方也沒有絕對的優勢。


  可我不同。


  我的體內沒有天使。


  也許曾經有過,但在我意識到他的存在前,他就已經被惡魔殺死了。


  這一點很好,這讓我很自由。


  我的耳邊,也永遠不會出現天使的碎碎念。


  也不會有聲音告訴我:“你是錯的”“你需要懺悔”“你不可以這麽做”。


  我的世界沒有對錯。


  我不需要懺悔,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也許我就是惡魔本身。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


  我是說,他們都是天使與惡魔並存的那種人。


  做著極為普通的工作,過著極為普通的生活,受著法律與道德的約束,偶爾為了自身的利益,越過道德與法律的邊界,偶爾為了他人的安危挺身而出,極為普通的一對夫婦。


  童年時期,我隨他們一同住在造船廠的職工樓,在一個山坡的坡頂。


  那裏的十棟樓裏,有五棟屬於造船廠,另外五棟屬於青石市教育學院。


  六歲之前,父親同事的兒子,一位和我同齡的男孩,成為了我的參照物。


  他是大人們眼裏的乖孩子,所以我把他的行為,當成了我的行動指南,隻要和他保持一致,我便不會被別人當成異類。


  雖然我不在乎別人的想法,但少數的那部分人,總是會被當成異端。


  異端就會被鏟除。


  可是你知道,再乖的孩子,也畢竟是孩子。


  每個孩子都會有不符合規範的行為,因為他們思考問題,大多不是依靠邏輯,而是僅憑喜好。


  六歲的時候,模仿他將嚼過的口香糖,塞進陌生人家門的鑰匙孔裏的行為,是我第一次將食物填進體內惡魔的胃。


  我的惡魔也就在那時覺醒了。


  他告訴我,他需要更多食物。


  這種程度的惡,顯然是無法喂飽他的,所以從那之後,我又進行了各種嚐試。


  八歲的時候,我注意到,屬於教育學院的七號樓前,總是停著一輛銀色豐田。


  那輛車,是一位新搬進七號樓,教中國當代文學的教授開來的。


  他剛剛結婚,單位分了新房,自己又置辦了新車,正是春風得意之時。


  不論是在誰眼中,他的生活都是幸福的,是圓滿的。


  我想要竭盡所能地去破壞他的幸福圓滿。


  因為惡魔總是期盼著見到不幸,但一個八歲的孩子能做到的事情畢竟有限。


  我每隔一天,都會將一根75毫米長的鐵釘,斜靠在豐田車某一個輪胎的前方,這樣他將車開出去時,鐵釘就會紮進輪胎裏。


  撐不到兩天,那輪胎就會癟下來。


  在連續爆胎了兩次後,那位年輕的教授便察覺到了,這是人為因素造成的。


  於是,他每天出發前,都會檢查一遍四個輪胎周圍,確認沒有異常才會將車啟動。


  可當時的我,並未注意到這一點,仍然繼續著我的“惡作劇”。


  然後,終於在某天傍晚,我被抓了個現形,教授掰開我的拳頭,露出了橫在掌心的鐵釘。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他問道。


  我看著他因憤怒而緊繃的臉,大腦飛速運轉,想著該如何答複。


  我想要的,並不是一個能讓自己脫身的借口。


  我想要的,是一個能繼續把釘子,紮進他生活裏的借口。


  於是,片刻之後(我想,自己組織語言的思考時間,應該沒有超過一秒),我說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謊言。


  雖然這並不是一個完美的謊言,卻是一個值得我驕傲的處·女作。


  “是十號樓的一個叔叔讓我這麽做的,他給我買了好多零食。”


  “哪個叔叔?”


  教授眉頭一皺,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感到意外。


  想必,若不是受人指使,一個孩子又怎麽會有這樣惡劣的行徑?

  要知道,輪胎失靈,可是沒準兒會導致重大事故的。


  “個子和你差不多,戴著眼鏡。”


  十號樓也是屬於教育學院的,裏麵至少住著七八個符合我描述的男人。


  我想,至少會有那麽一位,和他發生過矛盾,或有可能會發生矛盾。


  那位教授問清了我的姓名和住址,又在烈日下,教育了我整整三十分鍾。


  他不愧是教中國當代文學的,說起話來文鄒鄒的,時不時還要引經據典。


  那之後不久,教授便發現了住在十號樓裏的那位“嫌疑人”。


  那人也是教中國當代文學的,在教育學院裏,總是和教授暗暗較著勁。


  那天教授回家的時候,那人正在院子裏下棋。


  教授注意到,他的餘光時不時瞥向自己的妻子,那眼神裏,充斥著情·欲。


  原來是因為嫉妒!

  教授瞬間就想通了對方那卑劣行徑的原因。


  他是個光棍,而自己有一段如花美眷。


  他坐公交上班,而自己有轎車代步。


  後來,我聽說他們之間的矛盾愈發深了。


  某天,在教育學院裏大吵了一架後,七號樓的教授,被十號樓的教授推下了樓梯。


  摔壞了頸椎,落了個下肢癱瘓,後半生隻能靠輪椅來代步。


  十號樓的教授,被判了八年徒刑。


  那位新娘子,則開著對教授已無用處的白色豐田車,改嫁了他人。


  這場悲劇的起源,隻是一根75毫米的鐵釘,小小一根鐵釘,就能造成這樣的惡果。


  想必你現在覺得,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就可以在兩周之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的理論,也不是那樣荒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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