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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下)

  從懷疑到肯定,從期許到血肉被生生撕爛,再到嗓子呼喊的再也發不出聲音,希望的心被抽得粉碎粉碎的。殘酷的現實,讓傅殘陽受傷的心靈震驚,茫然……


  絕望!


  他覺得自己就像被丟棄的垃圾,像畜牲一樣被丟棄在地上任人宰割魚肉,他們的目的卻是讓自己飽嚐折磨,痛苦的死去,用自己的鮮血生命去討好自己的親生父親。


  最初的一百下結束,傅殘陽就已經是強弩之末,是對父親會來救自己的信念和絕不相信父親會真殺害自己的執著,使他在狂風暴雨般的鞭打中撐過割肉剔骨一樣的痛苦,使他一直逼著自己清醒,他怕自己錯過父親來的時刻。現在,這一口含於胸間的氣,散了。傅殘陽的心理防線瞬間土崩瓦解。


  頭頂的吊燈愈發昏黃暗淡,傅殘陽的目光木然失神,鬆散無力的四肢彰顯著他灰色的內心世界。而田哥的鞭子,尖銳依舊,犀利依舊,鞭子將絕望的生命一點一滴的抽離。


  爸,您為什麽不來救殘陽,為什麽要如此殘忍地對待我?


  父親!我撐不下去了,殘陽要去見媽媽了嗎?可兒子現在的樣子,我怕,我怕母親會心疼。


  以前她會在我睡著了小心地撫我的傷口,會溫柔地問累不累,餓不餓,疼不疼,會因為……我受傷躲在角落默默流淚。父親,兒子如今的樣子,怎麽敢去見他。


  最後一滴淚從眼角緩緩滑落,傅殘陽模糊的感官裏四周突然黑了下去。


  傅殘陽以為是黑暗終於包圍了自己,自己終於可以不再感覺到疼了,可實際上並不是這個樣子,是有人關掉了刑室唯一的照明設施。


  “誰?”,詫異的變化田哥本能地警惕起來。


  一陣寂靜,房間裏回蕩著傅殘陽若有若無的虛弱呼吸。


  傅殘陽渾渾噩噩可也同樣感到了屋裏的詭異,正努力睜開眼睛,雖然知道沒有希望了,可他依舊幻想父親像神一樣從天而降,貪戀那一刻的欣喜和感動。


  一個聲音在耳邊突兀地響起:

  “撐住,不能放棄,你要相信你的父親一定會來救你的,他一定會來的。”


  那人輕手輕腳地把傅殘陽摟進懷裏,在他懷裏,傅殘陽感覺到那人的懷抱並不大,抱著他有些吃力,應該也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溫暖的懷抱,溫暖著傅殘陽的內心。


  絕望中的一束光,嚴冬裏的一絲火,沙漠裏的一抹綠,懸崖前的一個縱身。


  父親,聽到了嗎?聽到了嗎?您與殘陽血脈相連,您想讓殘陽死,可一個連相貌兒子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卻希望兒子活。父親!您是我的父親啊!

  傅殘陽聽到那人的話本能地搖頭,黑暗的環境眼睛已經起不到什麽作用,可那人似乎還是看到了,“如果他真的不來救你,那你就更不應該放棄,要留著生命,留著生命去當麵問他為什麽不來,你做錯了什麽?別怕,疼痛隻是一時的,總會過去,你足夠堅強,我相信你。你不能死,要活著。”


  活著?!那人的話似有魔力在傅殘陽的心激起了漣漪,原以為除了媽媽再沒有人真正在乎自己,父親的絕情,自己應該生無可戀。但現在那人溫暖的懷抱讓傅殘陽知道還有一個人關心自己,還有人心疼自己,親人的味道,傅殘陽不禁輕聲呼喊,“哥哥!”


  那人抱傅殘陽的手一陣僵直,隨後更緊地擁著他,再一次耳語,“記住,活著,活比死更需要勇氣。”


  絕望中的一束光,嚴冬裏的一絲火,沙漠裏的一抹綠,懸崖前的一個縱身。


  傅殘陽重重地點頭。


  “滴答!”,鞭子上流下的血滴在地上,打破了安靜得壓抑的氣氛。


  “哥——”,傅殘陽做了一個口型,從那人身上拽下一個木製的掛件。


  “田哥!”


  “小孟?”,田哥慢慢走近燈的開關,未知的危險才最攝人心神,田哥的神經繃的很緊,小孟的一聲呼喊他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房門被打開一個狹長的縫隙,一個矮小的人影跑了出去。


  “是他?”,借著外麵明亮的光線小孟覺查那背影的熟悉,似乎是他認識的一個人。說認識,小孟和他有過幾麵之緣,連對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可來西堂以後除了眼前這個孩子,給他最深刻印象的就是他,一個勇敢堅毅的小男子漢。


  門自然關好,田哥已經打開了燈,小孟收回思緒抬頭看到田哥手裏的鞭子變了,他嚇得一抖,那是鐵鉤鞭,成排的鐵鉤掛在鞭子上,鋒利的尖頭一閃一閃的寒光,在吊燈的昏黃映襯下越發耀眼。


  “田哥,你不能這樣。”,小孟痛苦地呼喊。


  “為什麽不能?”,田哥回身先給了小孟一鞭。


  小孟一口氣沒憋住,“啊——”,慘叫痛苦而顫抖。,鞭子走過的地方,小孟外翻的肌肉痛苦地抽搐。


  “我帶教父行使權責,賜他死刑,我這樣做,這孩子的父母還應該感謝我,直接送他走,省了他的皮肉之苦。”,剛才的身影田哥也看到了,有人出來了,他要盡快解決傅殘陽,屠長老的吩咐完不成,後果不堪設想。


  小孟咬牙忍住傷口後續的疼痛,田哥已經開始了對傅殘陽的又一輪毒打。傅殘陽屈倦著身體,死死攥著從那人身上得來的木質小配件,一遍遍地對自己說,“哥哥,我會活著,哥哥,我會活著。活著去問他,去問他。”


  “田哥,快住手,住手! 你這樣會打死他的,他隻是一個孩子,你不也有一個可愛的兒子麽?如果把他換成了你的兒子,你還能下得了手麽?他也有父母啊!哪個父母舍得自己的孩子受這樣的罪。田哥……”,小孟奮力地掙紮,鐵鏈相撞發出劇烈的叮當聲。


  田哥對小孟的呼喊充耳不聞,隻顧對傅殘陽揮舞凶狠的索命鞭,可他的內心並不平靜,尤其是小孟提到他兒子的時候,他差點就放棄了殺眼前這個少年的念頭。


  同為父親他深知其中的滋味,但是他不能回頭,答應屠長老的那一刻田哥就知道自己選擇的是一條不歸路。雖然不謔於這種肮髒的交易,雖然對不起教父大人多年來的信任和器重,雖然良心不安,可田哥必須做,他走的痛苦愧疚卻決絕無悔。


  一句“哪個父母舍得自己的孩子受這樣的罪”,似一把無比鋒利的尖刀直接插進傅殘陽的心裏,刀鋒帶來的寒霜瞬息之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冰封了傅殘陽的心,連同正在迸流而出的熾熱鮮血。誰都不知道晶瑩耀眼的白色冰層下那顆稚嫩的心是否鮮活依舊,律動依舊。


  傅殘陽更用力攢著手裏的木質小掛件,對他而言那個告訴他一定要活下去的陌生人,此時比父親都要親近,他給傅殘陽的關切,溫暖——


  是此時支撐他的唯一力量。


  “住手!”,門外明亮的光線先行,威嚴的命令隨後而來。


  天字號的大門被暴力的破開,一位中年男子負手立在門前,逆光裏相貌模糊,穿著也隻能看出是極合身的西服套裝,擦得光亮的皮鞋鞋麵沾染稍許灰塵,應該是急忙中疾馳而來的證明。


  從中年男子的四名年輕隨從身後追來幾個刑堂的警衛,他們看看中年男子然後先進了屋。


  “田哥,對不起!屬下失職。藍爺硬闖進來,我們沒有攔住。”


  幾個警衛身上都有鞋印,他們是盡力了。田哥點點頭,藍爺來了,事情怕是棘手了。


  推開門,藍宇的目光就鎖定在了傅殘陽的身上,其他人隻是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圈,心裏有個數。滿地滿身的血色,藍宇皺眉,傅殘陽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罪,麵色猙獰,平坦的胸口似已經沒有了呼吸的起伏,看的人心驚肉跳。


  田哥規規矩矩的衝藍宇躬身行禮

  “屬下見過,藍……”


  不等他說完,藍宇大步越過他,直奔傅殘陽。


  抱起虛弱的單薄身體,滿身碎碎爛爛的傷讓藍宇的心抽搐的疼,而傅殘陽冰冷的體溫讓他擋不住的害怕。


  “殘陽……殘陽……殘陽……”,一聲聲焦急的呼喚,懷裏的小人沒有絲毫反應,藍宇小心地把手指放到他的鼻下。


  細弱的氣息,藍宇鬆了一口氣,再次呼喚,“殘陽……”


  傅殘陽應該是有了意識,眼睛睜開一條狹長的縫隙,露出裏麵空洞無神的眼睛。


  藍宇同這樣的目光對視,嚇了一跳,他從那裏麵看不到任何東西,空洞,木然,就像死人的目光,沒有神采也沒有生機。


  “殘陽!”


  “疼!”,傅殘陽沙啞地吐出簡單的一個字,就又昏了過去。


  “藍爺,請恕屬下無禮。屬下奉教父之命,沒有他的手諭誰都不能終止這場鞭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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