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
“你是姓高嗎?”
神色一變,墨言俊俏的小臉上一陣掙紮,“嗯!”,用力咬出幾個字,“我姓高!”
“高墨言?!”,葉天希的眼神追在墨言的臉上,見他目光閃爍,緊咬著嘴唇不否認也不承認。
葉天希並沒有就此結束,接著說:“你和高傲傲爺是什麽關係?”
神色再變,墨言仰頭希望在葉天希臉上找到些什麽,那笑得詭異的容貌突然給了墨言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想回答嗎?”,葉天希起身,臉上依舊帶著笑,俯視吩咐:“好好休息,在靠岸以前,你可以在這裏安心休養,有事我來出頭。”
“早餐!”
隨著葉天希的目光,墨言觸手可及的床頭桌上擺著豐盛的早餐。
轉身,葉天希往門口行去,邊走邊緩緩解開墨言更重的疑惑。
“十年前,我還隻是一個剛加入慕辰不到一年的小家夥,隻因為高傲傲爺的一句話,我就被教父看中,不斷提拔直到今天的地位。知遇之恩,湧泉相報!雖然知道憑自己根本不夠資格成為傲爺的弟子,可在我心裏我葉天希就是傲爺的弟子。”
“鐺!”
望著緊閉起來的艙門,墨言似乎記起來了,小時候自己膩在父親腿上的時候這個葉堂主好像去過自己家好多次,父親對他有時和藹的讓自己不高興地拉父親的衣袖,有時又極為嚴厲地訓斥,嚇得他一直跪著不敢起來。
正如葉堂主說的那樣,海上航行的幾天沒有一個人來打擾墨言的修養。墨言不知道葉天希如何做到的,但總之他做到了他的承諾,這其中難能可貴的是教父大人也沒有出現在墨言的視線裏。
在船艙的日子,墨言總共隻見過三個人的臉,一個是按時來給自己檢查的醫生,醫生似乎接到了什麽命令,從不說同治療無關的話。
第二個就是送飯的仆人,一日三餐再加上早上來打掃一次衛生,他對墨言十分謙卑有禮,恭敬地稱呼墨言“高少爺”,眉宇間的尊重透著發自內心的真誠。
明明知道夜衛這個身份本身就會玷汙了這個稱呼,可墨言每當聽到,心裏還是會開心起來,滿滿的幸福感,自豪感讓他睡著了都能笑出來。
可和笑容伴生的還有深深的悲哀和無顏以對的愧疚。高少爺!多麽遙遠的稱呼了!父親,您還會允許墨言用這個身份自居嗎?
超乎年紀的蕭索,在仆人提著用過的飯菜離開後悄然爬上墨言的臉頰。不是高少爺也沒事,那不過是個稱呼,隻要父親來接自己,肯讓自己留在他身邊,是什麽身份都不重要,隻要在他身邊就好。
父親!您什麽時候來接墨言哪?墨言好想您!墨言病了,您會不會心疼?墨言受傷了,您會不會難過?墨言冷了,您會不會像教父對少爺那樣,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墨言身上?
窗外的海浪,不斷衝刷,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就像孩子的哭泣。
第三個就是每天最少來看一次的葉天希堂主,每次來不是給墨言帶點好吃的,就是帶點有意思的小玩意,純粹把墨言當成小朋友來養了。
“每天悶在這裏是不是很無聊?”
“不!”,葉天希出現在艙內,叫醒了不知道出神出了多長時間的墨言。
墨言沒有說謊,他是真的不悶,而且還很享受這種平靜的生活,他都不記得律走後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安靜地待過了,以前律在的時候,律他們兩個經常在訓練的空擋跑到樹林的最深處,並排躺在草地上,一句話不說隻是聽著彼此的呼吸靜靜地躺著。
葉天希笑笑,“不過也沒幾天悶的了,明天上午就要靠岸了,你該下船了。”
看看窗外的海水,這麽快?
“嗯!”,墨言嗯了一聲,自己的好日子到頭了,真是□□逸了點,竟生出了眷戀。
“怎麽?怕了?”,看墨言臉色不好,葉天希拍拍他的小肩膀。其實葉天希也知道,下了船墨言怕是要受些苦了,從這幾天自己麵對的壓力就可見一二。
搖搖頭,墨言沉默不語。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我的父親,還有我的家!”,對葉天希墨言沒有避諱,直言心中的畫麵。
“傲爺?”,葉天希一愣。
“我把父親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弄丟了,葉大哥你說,我是不是不算一個好兒子?”,墨言嘴角苦苦地上揚。不知道自己死前能不能讓小少爺把父親的掛飾還給自己。
“墨言!”,那般淒苦的表情出現在一個年僅十多歲孩子的稚嫩臉龐上,葉天希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教父的期限要到了!”,墨言喃喃自語,他知道下了船,等著他的也許會是那可怕的景樓。
想到景樓,恐懼讓墨言的身體抖了幾下。
第二天正午在一陣陣嘈雜的人聲中,遊輪緩緩靠岸,葉天希把墨言接出來,走在下船隊伍的最後麵。對於此,墨言倒不介意,隻要不耽誤教父車隊的啟程,最後一個下船更符合他的身份。
前麵最後一個人影鑽出艙門,葉天希突然拉著墨言停下,眼眸裏漸漸浮出不舍之意。
“葉堂主?!”
“墨言!”,眼神變幻,葉天希歎息一聲:“哎——!”
“我不下船了,就送你到這裏。我是負責極限島聯係的,還要回去,擅離職守可不行。”
“哦!”,短暫的幾天接觸墨言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葉天希不能再在自己身邊時心裏會有如此重的失落感。
“等我年終述職的時候,我會去看你的。”,葉天希勾畫著。
驚喜,難過這兩種情緒像兩顆相繼墜落的流星,先後滑過墨言年輕的臉龐,“嗯!”,機械地答應了一聲,希望自己有命活到葉大哥回來述職的時候吧!
“那——”,目光在葉天希的樣貌上停留,用心記下每一道輪廓,“那我走了,您保重!”
“等等!”
墨言背轉身,葉天希抵不住內心的執著,忍不住叫住他。
“墨言,回到莊園小心,再小心。不要相信任何人,傅爺雖然嚴厲卻絕不是殘忍之人。記住,一定要記住!”
雖然葉天希的話墨言並不真正明白其中的含義,可看他說的鄭重,深深地點頭,承諾銘記於心。
下船時墨言並沒有在人頭攢動中看到教父或者少爺的身影。
濱海大道上停了一條由製式黑轎車組成的長長車龍,這是慕辰迎接的車隊,雖然離得遠了點,可是在慕辰生活了十幾年的墨言還是認出了那些用添加了熒光粉的深色染料描於車身上的古老家徽。
傅家的家徽取自一種古老到可以追溯到遠古時代的圖騰,抽象的線條看不出它原本的輪廓,也許真有什麽神奇的魔力或者法術,抽象的圖案看的稍稍久一點會讓人從心底湧出沉重的敬畏。或許這正是傅家隨著曆史的潮流起起伏伏,但一直固執地保有這個家徽的原因之一。
在車隊的最前麵停了一輛銀色的勞斯萊斯,車子外觀並不能用好看來形容,甚至可以歸於難看的行列。可被身後的那些黑色轎車如同朝拜天子一般簇擁著,一下子再沒有比這過於刻板的造型更恰當的威嚴尊貴了。
略過那兩步一哨三步一崗的保鏢,墨言凝視著車廂內,隱約看到了幾點黑影,料想那便是沒有看到的教父大人同少爺了。
輕輕轉換視線,在離車隊不遠的空地上停靠著兩輛破舊卻還算幹淨的老式轎車,而在車旁墨言看到了展瀚海,同迎接傅殘陽那般華麗的車隊比起來接展瀚海的顯得過於平凡,雖說達盟不能同慕辰相比較,但也是灰暗世界赫赫有名的工會,它的少主人絕不應該是這種近乎寒磣的規格。
展瀚海一隻手搭在車門上,突然停下來,回回頭,臉上的表情透著詭異,一絲竊喜幽靈般飄蕩在沮喪,膽怯,失望,自責的複雜情緒裏。
墨言看到了他,展瀚海也看到了墨言,嘴角牽動一抹邪氣的笑容臉譜似地罩上他的臉。衝行進在跳板上的墨言燦爛地撇撇嘴。
我回家了,我們下回見。
這時墨言覺得又有一道探究的目光射在臉上,溯源而去,是展瀚海對麵幾乎和展瀚海一同停下動作的中年男子。男子似乎並不想同墨言對視,墨言一看向他,他就遊離了視線,隻見男子微蹙眉頭,淡淡地瞥了展瀚海一眼,展瀚海特意為墨言綻放的笑容一僵,然後戰栗著,逃的煙消雲散。隨後展瀚海跟在男子後麵,不敢再有遲疑地鑽進車廂。
看到這一幕,疑惑在墨言心中越加濃鬱,看樣子那位中年男子應該是展瀚海的父親,達盟之主,可為什麽父親親自來接,展瀚海會有那樣奇怪的表情?堂堂達盟盟主就坐馬上要報廢的轎車似乎也太不尋常了點。
目送承載展瀚海的車消失在了大道的盡頭,墨言壓下心中的不解,貼著路邊小心地融入車隊。從這裏乘車到達菲謝特莊園最少要走四五天時間,臨近啟程,周圍到處可以看到忙碌的人們,他們來回穿梭,搬運著教父大人同少爺的用品還有路上所需的補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