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平等相待
“傅哥,吃點東西吧!”
張文端著一盒熱好的盒飯走進病房,傅殘陽還在他剛才的位置,保持著張文離開前的姿勢,甚至神情、眼神都沒有什麽變化。
傅殘陽並沒有收回注視目光的打算,在他前麵是一張最普通的病床,墨言哥被滿目的白色包裹著,他皺著眉頭,始終保持著緊縮的姿態。
傅殘陽知道他的痛苦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有所消減。那個醫生並沒有欺騙他,七煌“救”不了他的墨言哥,甚至都沒有讓使他痛苦稍減的能力。傅殘陽找過那個醫生,那個醫生提供的唯一有用的消息……
時間!時間會治愈他。
傅殘陽猜想應該是逆風的某種秘藥,藥物藥效過了,自然無藥而痊。
“少爺!”
張文湊近傅殘陽,低聲喚著,請他吃飯的意思不言而喻。張文掃了一眼傅殘陽和病床之間足有三步的距離,並不明白少爺為什麽要在這裏駐足不前。
傅殘陽仿若未聞,隻顧自己盯著墨言出神,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不敢靠近了,也許是因為愧疚吧,也許是因為不知道如何麵對。
哥!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人的白眼欺辱?我原本應該成為你最堅實的後盾,可我卻成了別人手裏傷害你最尖銳的刀!我是不是在用你僅有的一點驕傲成全自己的任性和執念?
我求一份真心平等的兄弟之情,求一份無身份差別的平等相待,這些都成了傷害你的理由和他們強加給你的罪過!
病床上的墨言動了,打斷了傅殘陽的思緒,他回憶了他同墨言哥的過往,一直都是墨言哥一而再,再而三地照顧他,保護他,不惜自己的性命。而自己唯一給他的不同,除了自己廉價的感情,也隻有那一片平等相待的真心了。
可如今,幡然醒悟,這一份平等相待都變成了傷害和羞辱。傅殘陽陷入了痛苦和掙紮,就像有人生生撕扯開他的心,把他最珍視的那片刨開,告訴他這片有多麽的可笑。他珍藏的不過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塵。
墨言翻了一個身,他將被子高高拽起,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隻有一雙緊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留在縫隙處,像受了傷害把自己藏起來的孩子。
傅殘陽望著背轉過去的瘦弱身影,是那般單薄,那般隱忍堅強。
哥,殘陽不想改初衷,平等相待是我最大的敬意,是殘陽能給的最珍貴的東西了。
“傅哥!”
張文再次呼喚,盒飯是在外邊小攤販買的,加熱的不徹底,一會就該涼了。
“您吃點東西。等墨言哥醒來,知道您一夜沒合眼,又不吃東西,他會擔心的。”
張文盡力勸說著。
“墨言哥餓肚子的時候,你也這樣勸的嗎?”
傅殘陽突然回了神。
用手巾擦著墨言脖頸流淌下來的汗珠的張文動作一滯,沒想到唐笑有膽量透漏教父大人交代事情的始末。
“墨夜主的事情,屬下不敢置喙。”
傅殘陽挑了挑眉頭,似乎再說:那我的事情你就敢置喙?
張文沒有回頭,沒有看到自家少爺複雜的表情。
“少爺,盒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這附近都是平民區,小攤販的盒飯種類不多,他挑傅殘陽平日喜歡的口味選了一葷二素的搭配,別小弟都是吃的三素的。不是紅血會沒有錢,而是他們去買的時候都後半夜了,要不是這裏做的灰暗世界的生意,估計盒飯都買不到。
大家湊合一頓,明天再讓兄弟們從市裏帶可口的飯菜。好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張文覺得殘陽少爺並不像傳說中一樣,是一個挑食的富家公子。他一直和大家一樣的夥食,也沒見他不動筷子。
不但置喙,還管起我了。傅殘陽覺得好笑,這是混熟了,覺得自己脾氣好,張文都膽子大起來了。
“墨言哥這樣多長時間了?”
“唐執事來後沒多久”
張文一點不覺得自己出賣了唐笑。
傅殘陽坐到了桌前,坐下來腿發酸才想起來自己站了很久,桌上的盒飯還沒有開蓋,用手碰了碰,還有不少餘溫,但是燙手就絕對算不上了。
“沒想過告訴我嗎?我覺得我哥帶你不薄。”
少爺這話問的誅心,張文急忙站起來,束手束腳地回答:“屬下隻是猜測,具體並不清楚。夜衛有規矩,墨夜主身份高,屬下不敢隨意探聽。”
“你們經常被禁食嗎?”
傅殘陽再問。看來是父親罰的禁食了,唐笑並沒有說什麽具體情況,可是醫生說的清楚,胃病是餓出來的。
“訓練的時候會有,並不經常。”
張文並不知道傅殘陽是在套他的話,如實回答著。
傅殘陽夾了一口米飯,舉到半空又放下了。放下的一瞬間,傅殘陽感受到了身體誠實的饑餓和對食物的渴望。他並不是第一次感受饑餓的感覺,可這一次愈加清晰。他滿打滿算不過兩頓沒吃,墨言哥不知道多少頓?
“必修課?”
“是。”
“你們的夥食怎樣?”
傅殘陽放下筷子,麵前的盒菜色還不如食堂的大鍋飯,倒是讓他想起來離家出走那次在路麵吃的那一盒。
張文被這個問題問愣了,一時不知道如何解釋他們夜衛多變的夥食問題。
“夜尊大人不克扣我們,訓練的時候總是能吃飽的,也有營養加餐,每天都會有肉蛋的。跟了主人,就要看大人們的心情了,大人們給夜衛什麽,夜衛就吃什麽。我們什麽都能下咽的。”
張文言談間表情逐漸凝重,似乎回想起什麽不好的回憶。
傅殘陽瞬間聯想到曾經聽過的一句話,又從這句話猜到可能發生在張文身上的事情。
“張文,我不肯讓墨言哥認主,大家都是怎麽說的?會不會……”
傅殘陽瞥見病床上的身影,咽回了後麵的話。
張文緊緊握著拳頭,好像還陷在回憶裏,低垂的眼眸裏全是恨和痛苦,他恨那個送來他逆風的人,恨那個人的無情和狠心,他就沒想過他的孩子會被人像狗一樣對待嗎?張文沒有聽見傅殘陽的問話,當然也沒有發現傅殘陽的異樣,直到傅殘陽再問了一遍,他才聽清了內容從而驚醒。
“我不肯讓墨言哥認主,大家都是怎麽說的?
“少爺?!”
“會有人嘲笑墨言哥認主不成功吧?”
傅殘陽看著是笑著說的,笑著像閑聊一樣。
“有沒有人指著他罵他無能?”
傅殘陽說不出口更惡毒的話。
“有沒有人說他傻,一定要跟我。選別人多好。”
“少爺……”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欺辱他的機會。墨言哥的強大讓他們望塵莫及,他們隻能用身份的差別找一點平衡,會像救命稻草一樣,狠狠抓住,狠狠利用。”
“他……”
傅殘陽合上一口沒動的盒飯,既然是父親的命令,身為人子,理應遵循。
“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少爺……”
張文解釋的話再度被傅殘陽製止。
“我說話算嗎?”
傅殘陽又轉換了話題。
“……算!”張文一頭霧水,少爺這是什麽思維。
“那傳我令,你們都好好吃飯。我所有夜衛都好好吃飯!”
“是!”
張文一邊恭敬領命,一邊心裏哭笑參半。笑,他們少爺給全體夜衛的第一道命令竟然是好好吃飯;哭,感動少爺對夜衛的厚待,誰會關心一個夜衛饑飽?
鐺鐺鐺的敲門聲響起。
“傅殘陽!”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不算恭敬的呼喊,紅血會的人都不會這樣稱呼,除了一個人例外。
路牧之?!
傅殘陽神色一正,他來的要比預期晚很多。
不等回應,病房門被輕輕推開,路牧之穿著一身晨練的寬鬆練功服走進來,看也不看傅殘陽,直奔病床,看見墨言的虛弱模樣,一臉心疼和擔憂。
“幹什麽?這是我哥。”
傅殘陽發現路牧之鞋子幹幹淨淨的,衣服上也沒有沾染清晨的露水,他是坐車來的,並且沒有晨練,晨練是他多年的習慣。
“傷的這麽重?聶祁堂堂一個幫主,對一個晚輩下這樣的狠手,他還講不講道義?”
路牧之義憤填膺地,看樣子大有要找聶祁算賬的趨勢。
“他還沒本事把我哥傷成這樣。我哥這些年練功,打架的舊傷被牽動了,需要好好養一養。”
傅殘陽不想他涉入太多,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練武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點舊傷,往往還不願人知道,越是高手越如此。一聽是舊傷複發,路牧之一下就明白了,也不追問了。
“那要好好養養。近期不要讓墨言哥動手了,有事你找我。”
路牧之大包大攬,傅殘陽撇了撇嘴,忍不住腹誹,就你那點三腳貓功夫也和墨言哥比。
路牧之往墨言身邊湊了湊,傅殘陽怕他發現異樣,急忙攔住。
“說吧,找我什麽事?”
“你怎麽知道?”
路牧之好奇傅殘陽的未卜先知。
“穿著練功服,但是沒有晨練,匆匆的趕來,一定是有事。看我哥的話,不用這麽急吧!”
路牧之被看穿來意也不惱怒,大方地說了來意。
“我家老頭想請你過去一趟。有急事。”
“除了路叔叔,還有誰?”
“這你都知道?”
路牧之真是服了傅殘陽了,這都是什麽腦子。
傅殘陽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還有戰叔叔。”
“戰小刀?”
“你這是占我便宜啊!我叫叔叔,你直呼其名。傅殘陽,你能不能懂點禮貌。”
“戰盟主?那你要叫我傅會長”
傅殘陽和路牧之一邊鬥嘴,一邊往外走,走前傅殘陽給張文遞了眼色,示意他墨言哥醒了立即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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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牛年第一更,似乎基調有點沉。祝所有人牛年大吉,幸福快樂,其中也包括墨言和他的親朋們。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