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蚍蜉撼樹
廢棄廠房外有可能留下線索的泥土地麵被人刻意清理了痕跡，看著清掃的幹幹淨淨，誘人誤以為沒有人出入的拙劣手段，墨言忍不住心顫。
??此時他不敢確認，到底是不是教父大人派人來的，還是被父親的人來的？如果聶祁還活著，被父親的人帶走的還好，要是被教父大人帶走，父親的消息就可能到了教父大人的手裏。更壞的是，若被有心人利用，一旦泄露了父親的行蹤？
??墨言的心緊緊縮成一團，驚恐從心底霎時奔湧而上。
??父親執掌西堂多年，秉公執法，從不徇私，得罪過的人恐怕不在少數。若有人蓄意報複……
??墨言不敢往下想，父親身邊的力量可夠保他平安？
??必須立即通知父親！
??墨言下意識摸向口袋，手伸到一半頹敗地停了下來，同父親有唯一聯係的手機被他丟進了水裏！
??到哪裏找到父親哪？慕辰、逆風這些墨言熟悉並且行之有效的勢力，恰恰是他最不能動用的。那他還有什麽別的手段渠道可以最快找到父親嗎？
??墨言愣住了，他突然意識到，除了慕辰和逆風，他竟然沒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或者勢力使用、托付？！
??他傻愣在破敗的後門中間，不知所措地盯著廠房外廣闊而蕭瑟的草地，目光所及，半人高的茫茫草地，正午的陽光灑下來，還是驅散不了一點這裏的清冷蕭索。在他右側，那半扇掛在門上的門板在半空搖搖欲墜地晃蕩著，發出難聽的“咯吱咯吱”的聲音，像一聲聲輕巧的嗤笑，嘲笑著墨言的“愚蠢”和“無能”！
??墨言打了一個哆嗦，在陽光裏，在如幕的豔陽將他整個籠罩後。
??父親若有不測，就算給他全世界的光明，他也感受不到一點溫暖。
??原來，父親才是他心中不滅的光明。
??掩藏秘密那一點不願承認的別扭，這一刻墨言徹底釋懷了。墨言不想惦念未來那些有可能的溫暖，隻想保有曾經有過現在還有餘溫的溫度。
??父親牽著他的手，穿過陰森的西堂，那時他隻覺威風和驕傲。
??父親抱著他，和母親一起，三個人擠在母親的秋千上，等著看特意給他準備的夜幕下絢麗的煙花，那時他睡著了夢中都隻覺得喜悅和美好，仿佛錯過的煙花在夢裏如期綻放過一樣。
??父親摸著他的頭，寵溺地告訴他，別怕，高家的孩子，什麽都可以沒有，獨獨不能沒有驕傲。當時，他就站在父親前麵，父親的雙腿頂在他的後背上，像支撐的大樹；父親的手掌扶在他的肩膀上，像遮風避雨的枝葉。那一刻他覺得被注入了無窮的勇氣，心中一片光明，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就像天神灑下了聖光。在他和父親前麵，是西堂的人，他們一個個走上前來，恭敬而虔誠地叩拜他們的少主。年幼的男孩胸中有什麽蕩漾開來，滿心的自豪和豪情。
??“小心！”
??一聲驚呼，
??幾乎是同時，夜尊像離弦的箭向墨言衝來。
??墨言背對著夜尊，懸在半空的那半扇門戛然停止了嘲笑，像高山上滾落的巨石，垂直朝墨言壓去。
??夜尊不知墨言為何站在那裏不動，但是明顯他失神了。夜尊不是不相信墨言的身手，堂堂七星夜衛就算失神，也不會被一塊門板傷到分毫，他隻是下意識，更是徒勞地做著救援的舉動。他們之間的距離如論如何都來不及救援的。
??門板轟然墜地，厚重的鐵板狠狠砸下，仿佛地麵都跟著震顫起來，煙塵滾滾如煙如幕。
??夜尊蹙緊眉頭，墨言看不見了。明知道這不可能，夜尊還是懸了心。
??片刻，墨言撥開漸散的煙塵信步而來，豔陽耀眼的金光這一次帶走了他身上的沉鬱。
??“師父，有人來了，我們走吧。”
??公路上遠遠開來不少車，墨言猜測有可能是左震的人。
??“這裏的布置？”
??夜尊點點頭，確實該走了，隻是就讓人這樣“栽贓”給逆風？
??“弟子覺得就這樣吧。不管是誰想假裝逆風，都不算什麽壞事。”正好給殘陽解圍，也許還能幫……掩飾。
??夜尊一愣，上下打量墨言。
??“也好。你有事就去忙吧。”
??“是！”
??師父已經給了很多便利，墨言並不想讓師父涉入太深。日後，東窗事發，也不至於連累師父受罰。
??墨言草草告辭，迫不及待地從後門鑽進草叢，停在剛才發現線索的地方，心中既忐忑又有幾分期待。
??是父親嗎？
??引他去的是父親嗎？
??墨言為了躲閃下墜的門板，向前一個健步，衝進草地，就一步的距離，他就發現拐角處留有一個隱蔽的腳印。他立即過去查看，走近了，那根本不是什麽鞋印，隻有露在拐角外邊的部分像個鞋印，全貌是一個符號。
??看到這個符號，墨言嚇了一跳。
??泥土地上，雜草叢生間，寥寥幾筆勾勒出了一個家族徽記。
??高家的家族徽記。
??高家不是慕辰的老牌家族，發跡晚，底蘊不足，家族徽記隻是組合幾種古老圖騰，簡單畫了一個符號，總體看起來有點像複雜一點的六芒星陣。
??留下痕跡的人，在東南方向的位置少畫了幾筆，意思不言而喻。
??墨言撥開草叢，果然在東南方向不遠的位置發現了一串通向草叢深處的足跡。
??墨言略有猶豫，最後還是抵不過心底的期待，快步尋跡而去了。
??“傅哥，我們到了！”
??“怎麽樣？兄弟們傷亡如何？”
??左震沒想到電話那頭的傅殘陽會先問自己的兄弟們，他帶著人找到廠房來，還沒來得及打掃戰場，就急著給傅殘陽打電話，是因為他覺得傅殘陽對聶幫主父子十分在意，想把聶幫主遇害的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傅殘陽。
??左震胸中一熱，感動地說：“傅哥！”
??“傅哥，我……”
??左震被迫停下沙啞起來的聲音，鼻子的酸楚，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他抿緊嘴唇，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左震定不辜負您的厚義。”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
??傅殘陽嗖地從床邊的凳子上站起來，床上躺得不安生的張文，也跟著嗖地支起上身，在張文回答完不知道墨言在哪裏後，他就奉命替墨言哥躺在床上，而傅殘陽這個少爺，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對著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就像和墨言哥聊天一樣。
??天知道，張文有多難受。這比讓他挨一頓打都膽戰心驚。就算偽裝墨言哥養病的假象，少爺，你確定你這樣說話，不會嚇著墨言哥嗎？你確定，你這樣對夜衛說話，夜衛不會被扣一個犯上不敬的罪名？
??“沒有。您放心，兄弟們都沒有性命之憂。”
??左震很快調整好，對傅殘陽的態度更加恭敬。
??“隻是……”
??左震下定了決心。
??“.…..聶祁聶幫主被害了，聶昊下落不明。”
??“屬下辦事不利，回去還請傅哥……”
??“沒有別人？”
??“別人？”
??左震疑惑，還有誰？
??傅殘陽鬆了一口氣，沒有碰見墨言哥就好。自己真是傻了，就算要碰見，墨言還繞不開他們嗎？墨言哥自然是會避開他們的。那墨言哥又去哪了？
??聶昊失蹤？
??墨言哥抓走的？去見高叔叔了？
??“還有別的嗎？”
??“死的都是聶海幫的，全都是一刀封喉，來人是高手。”
??“這手法……”
??左震猶豫著要不要說，晨海這片天地，不知道也沒有什麽不行。
??“.…..不知傅哥有沒有聽說過慕辰？”
??左震壓低了聲音，又往角落走了走，遠離了打掃戰場的兄弟們，離他最近的就是被他妥善安置的聶祁的屍體。
??電話那頭陷入安靜，良久才傳出來回答。
??“聽說過。仲裁者的主人。”
??左震吃驚不已，傅殘陽的年紀，他的閱曆有限，能知道慕辰絕不是簡單的事情。
??“既然傅哥知道，那屬下就直說了。這手法，非常像慕辰的手段。我們剛得罪了仲裁者，不知是不是仲裁者的報複。如果是……我們最好早做打算。”
??慕辰的暗殺手段，非逆風莫屬。
??“我們的人都活著？”
??傅殘陽滿心疑惑，墨言哥應該不會如此高調，用慕辰的手段。可是如果左震的人都沒事，如果不是墨言哥，誰沒事對自己手下留情。
??“隻是一點小傷，全部性命無憂。隻是他們都陷入了昏迷，一時半刻醒不過來，也不能知道出手的是什麽人。”
??“把他們帶回來養傷，沒有我的準許誰都不許問他們話。你負責，違者殺！”
??不管是不是墨言哥出的手，先控製起來總不會錯。防患於未然，傅殘陽不想冒險。
??左震隔著電話線都能感受到傅殘陽的堅決和殺氣。
??“您放心。一句都不會露出去。再出了紕漏，您斬了屬下。”
??左震以為傅殘陽是怕仲裁者的報複事件動搖軍心，他明白其中的利害，自然全力配合。
??“至於慕辰，左震你說我們做什麽準備，足以和它抗衡？”
??傅殘陽輕笑。對於慕辰，紅血會就是螻蟻。父親要自己的性命，不過是一句話而已。他們說，夜衛的生死榮辱，不過主人的一句戲言。傅家子弟的生死榮辱，也不過是父親的一句話而已。那自己和夜衛又有什麽同？
??“不同？”展瀚海在視頻裏挑著眉頭，戲謔地反問：“求證了才知道，不是嗎？”
??左震語塞。
??輕笑在傅殘陽臉上暈開，漸漸堅硬了眉眼，他正在求證，“蚍蜉撼樹，朝生暮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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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本周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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