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覆水
夕陽的餘暉不偏不倚地灑在那銀匕的尖刃上，火紅的光輝與綻放的鮮紅血花交映成趣，就像一幅散發著暖意的抽象畫作，又像是壓抑許久的黑暗中，那一抹黎明的亮色。
好冷……
金鯉感覺自己的靈魂終於著了陸，卻像是墜在了毫無溫度的冰層上。他緩緩睜開眼，黑色瞳孔重新從眼白上生長出來，看到了血色殘陽，還有從自己胸膛噴薄而出的血色噴泉。嘩啦嘩啦，正如那一晚，自己在席拉米宅邸外聽到的那噴泉水聲。
混亂的記憶如被投入明礬的一杯泥水，迅速清晰起來。遠程控水溺斃多姆·席拉米，利用魚缸水壓殺死沃爾特，以一敵二強大的獵人T兄弟……就像是一個老練而無畏的殺手，而令他恐懼的是，記憶中的每個小男孩都長著他的臉，記憶中的每個畫麵都是第一視角。
好冷……
生命力在飛速流逝著，金鯉仿佛已經看到那死亡的國度在呼喚著自己。死神騎拉帝納會容忍罪惡的靈魂進入祂的神國嗎？那傳說中的‘送泉’真得像故事書中描繪的那般美好安寧嗎？
在疲倦地合上眼前，金鯉竭盡全力側過頭，模糊的視線中，岸邊沙地上，那個痛哭跪地的身影，與記憶中最熟悉的那個人逐漸重合了起來。
哥哥啊，對不起，父親的決定是對的，你比我更適合當訓練家……
“混蛋！你給我振作點！”
意識深處傳來一個暴躁的聲音。陷入沉淪的金鯉下意識地“睜”開眼，居然看到了一個異常奇特的空間。
在這隻有柔和光芒空無一物的空間中，通體為黑氣包裹的美納斯痛苦地盤坐其中，一滴純淨無暇的水滴懸浮在它的額上，綻放著幽藍色光芒，顯得與這美納斯格格不入。
哪怕已經到了如此境地，看到這水滴，金鯉仍是升騰出怒意：“你這害人的東西！跟著我一起下地獄吧！”
“人類總是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推卸他們的責任。”美納斯淒涼一笑，鱗片上的黑氣愈加濃鬱，而水滴卻愈發清澈，“但是，求你了，睜開眼睛，活下去……”
金鯉一怔，讀出了另外的意味，卻隻苦笑著“搖頭”：“除了死亡，還有什麽辦法能救贖我的罪惡呢？”
他靜靜地“坐”在那裏，等待著最終時刻的降臨。
“不——！”
美納斯哀鳴著，終於為黑氣擊垮了最後一絲清明。當再一次睜開眼時，美納斯——或者說尼沃嘉昂，眼中就隻剩下了吞噬一切的純粹惡意。
祂仰起脖子，一口吞下‘神秘水滴’，隨而還不滿足，張開虛無與空洞的大嘴，將金鯉的精神體盡數吞噬。
世界歸於黑暗。
意識空間的交鋒在現實中不過寥寥數秒，當竹蘭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金鯉已失去了最後一絲生機。
當金鯉意識消亡，尼沃嘉昂被迫停止用‘輕浮之樽’增大傷口血管附近的血液密度，金鯉心髒處的血洞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高亢的血壓將血液迸射出來，如同瑰麗的音樂噴泉，似是為金鯉作最後的挽歌。
這隻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殘酷美麗——當尼沃嘉昂的力量退卻，金鯉身下的水便失去了高密度狀態，不再能夠支持住金鯉浮在水麵。
他就這樣沉沒下去，頃刻間被冰冷的湖水所吞噬。
水無定形，亦柔亦剛，被‘輕浮之樽’使喚的水分子們如果有屬於自己的感情，那麽此時定然有著報複的快感吧——‘神秘水滴’持有者從來隻是將外界的水排斥出自己的身體，而現在，浸染著血液的湖水，終於能夠親密接觸神器持有者了。
當金鯉的額頭為湖水沒過，有一滴清澈至極的幽藍水滴從額上脫落下來。
沒有給空中的化夢竹蘭與836任何反應時間，那戴著厚實手套的手從水下伸出，穩穩地將水滴握在了手心，蓋住了其幽藍色的光輝。
水下的刺客仿佛真正的幽靈一般，從湖水中徐徐抬升高度，沒有激起一絲漣漪。“他”得意地揚起頭，將那畸形扭曲的笑臉麵具正對空中的冠軍與國際刑警，一手撫胸，微微欠身，就像魔術演出成功，圓滿落幕時，魔術師向台下觀眾行的禮節。
當看到麵具的那一霎，化夢感覺時間都陷入了停滯，十年前的冬夜，那無法忘卻的記憶在眼前快速回放，直到碧洛的父親，丹尼爾斯·艾格將自己驅離房間，還是鬼斯的小夢在走廊上遇見了那個同樣帶著麵具的人。
不對！
十年前遇見的那個麵具人，其麵具上畫著的是波浪狀紋路，絕對不是眼前這樣的怪異笑臉！
然而光是同樣戴著麵具，同樣這般神出鬼沒，足以說明其中關聯，一定要把這個家夥留下來！
竹蘭當然抱著同樣的想法。她從未像現在這樣憤怒過，哪怕被獵人J以肮髒的手段害得她差點喪命，也比不過麵具人當著自己的麵刺殺重要目標，這樣讓她感到深深的恥辱。
從小到大，她都是同齡人中的翹楚，在坐上象征地區最強的冠軍寶座後，更是可以自豪地宣稱，她就是神奧地區的最強者！
藐視聯盟律法，無視聯盟冠軍，視生命如草芥，如此惡人，無論於公於私，決不能任其逍遙法外，否則，一定會給神奧地區造成無盡的麻煩。
在想到這裏之前，竹蘭那怒氣十足的聲音便已響徹心齊湖：“花岩怪，追打。波克基斯，空氣斬。烈咬陸鯊，龍爪。其他人，會‘黑色目光’的，趕緊！”
一個警察慌忙派出了咕咕，那‘黑色目光’使出，卻沒能尋找到目標，使用失敗。
竹蘭可沒時間等待隊友的跟進，她已經指揮著烈咬陸鯊，追著波克基斯的‘空氣斬’，手臂的鰭化作利爪，勢要將這一動不動的怪異存在撕成碎片。
那麵具人依舊帶著怪異的笑，脖頸微微動了動，沒有任何征兆地消失在了水麵。
“花岩怪！”竹蘭連忙看向正‘追打’的花岩怪。
然而花岩怪從陰影中現身，回到波克基斯背上，已然跟丟了對象。
“化夢！”竹蘭又想起這裏還有個古神雷達。
化夢一直關注著戰況，奈何竹蘭寶可夢動作都太敏捷，自己的幾隻寶可夢過去隻會添亂。此時，聽到竹蘭的怒吼，他才想起那麵具人已經收下‘神秘水滴’，或許可以利用神器的殘響追擊其人。
然而尼亞坡裏卻給出了一個令他意外的答複：“是蟲係力量的殘響。”
化夢一怔，自己這群人不是追隨著水係神器‘神秘水滴’而來麽？怎麽又冒出了蟲係的力量？
還是說，那麵具人使用的是蟲係古神的‘能力’？
“能追上他嗎？”化夢可不管水係蟲係，現在的首要目標是追到那麵具人。
“不行……蟲係的能力與空間有關，吾隻能從這裏的殘響推測出那人使用了蟲係的能力。”
也就是說，那麵具人在自己與竹蘭836的眼皮底下，刺殺了剛剛完成附者儀式的金鯉，並收走了因神器持有者死亡而析出的神器‘神秘水滴’。
如此，他利用蟲係的‘能力’，居然還能夠全身而退，空留給聯盟一堆爛攤子。
一名貨真價實，持有對應神器的附者，就這樣被殺死在了麵前……化夢隻覺渾身發軟，從內而外，湧上無盡的無力感。
這樣的對手，我真得有可能對抗嗎？當麵具人知曉自己的附者身份，這種防不勝防的刺殺，自己又能逃過幾次？
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沒有像對金鯉這樣，在自己成為附者的一瞬間，立即殺死自己，而隻是單單取走了幽靈係的神器‘詛咒之符’？
古神，神器，‘遊戲’，還有麵具人背後的勢力，這一切，到底是什麽，又為了什麽？
眾人緘默無言，平靜下來的湖麵上，隻有越來越黯淡的血色殘陽映照著，既是鮮血的紅，又掩蓋不住即將到來的黑。
水無定形，更是無情。
（輕浮之樽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