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旅者
“……和雙龍市比起來,煙墨市簡直就是鄉下!不過,鄉下也有鄉下的好處,寶可夢們都能好好生活在他們喜歡的地方,而不是被碾到城市的各個角落。菜種,你一定無法想象,我居然在煙墨市龍穴的棧橋上,看到一隻野生的迷你龍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從人群前爬了過去……”
菜種眨巴著好奇的大眼睛,雙手撐在桌麵上,聽剛認識不久的有著一頭華貴金發的活潑女孩講述她的奇妙見聞。對她而言,雙龍市、煙墨市、迷你龍等都是新鮮而意義不明的名詞,但這並不妨礙菜種興致盎然地聽故事。
直到一位身穿燕尾禮服、握著高腳酒杯的年輕紳士走過來,在兩位女孩身旁停下腳步,溫柔地開口道:
“該睡覺了,我的小寶貝,再晚一會,耿鬼就該出來嚇唬不睡覺的小朋友了。”
菜種這才不情願地嘟起嘴,慢悠悠地站了起來,跟著父親油竺穿過宴會大廳,前往自己的小房間。講到興起的竹蘭忽然發現聽眾溜了,急忙追了過去,氣鼓鼓解釋道:“大人們都胡說!我見過耿鬼,他們明明更喜歡去夢裏捉弄別人!”
此時的菜種並沒有真正見過耿鬼,但她知道父親收服的南瓜精和小木靈會在夜深時滿道館亂竄——南瓜精的怪異閃光與小木靈的恐怖尖嘯,給幼年時晚上起床上廁所的小菜種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印象一旦形成就很難改觀。即便事後油竺帶著調皮的幽靈寶可夢們各種道歉討好,小菜種也無法再克服對幽靈的畏懼了。
所以,在竹蘭帶著幾分賣弄意味過來拆穿油竺哄騙小孩的伎倆後,菜種並沒有多麽在乎名為‘耿鬼’的幽靈寶可夢到底應該怎樣嚇人,而是借此機會,鼓起勇氣,將自己的願望第一次告訴給了父親。
“竹蘭已經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寶可夢。”菜種咬著嘴唇,盯著父親因發胖而微微眯起的雙眼,“我也想去很多地方,見很多寶可夢……爸爸和媽媽,還有我,我們一起去旅行,好不好?”
……
清晰的畫麵到此為止,對於孩童時期的菜種而言,在百代道館舉辦的各類晚宴是認識許多新的同齡朋友的機會。那一晚是她第一次結交未來冠軍竹蘭,但整體回憶的色調卻是極致的灰。
她依稀記得,自己的父親說了很多話,之後的幾天送了自己許多玩具和零食,甚至還給道館添了許多新的可愛草係寶可夢。在甜舞妮、風妖精的甜蜜攻勢下,年幼的菜種很快淡忘了那一晚的不愉快。
表麵如此。
竹蘭的隨口一提,讓旅行遊曆和探索未知的渴望之種徹底在懵懂少女的心中紮下了根,但卻毫無發芽的可能性。在油竺青檸夫婦近乎寵溺的關懷滋潤下,菜種就像溫室中精心養育的花朵一樣,無憂無慮地成長著,等待徹底綻放的那一天。
零食、玩具、結交同齡朋友的宴會、甚至稀有的寶可夢玩伴,她的一切任性需求都能很快得到滿足,除了一點——直到十歲成年,菜種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百代市旁森林裏的森之洋館,而大部分時間裏,她的活動範圍更是僅限於道館到寶可夢中心的這一片街區。
“外麵的世界很危險。”她的父親溫柔地勸阻道。
“有了寶可夢才能出城去玩,這不是常識嗎?”鄰居家的孩子對她的願望嗤之以鼻。
“等我接過母親的班,再帶你出去浪!”小君莎拍著胸脯承諾道,卻被路過的老君莎揪著耳朵就拎了回去。
菜種從來不是個安分的孩子,但她同樣是個聰明的孩子。各方投來的反饋均阻礙她離開百代市甚至百代道館,她便將旅行的渴望深埋心底,以免遭來更猛烈的打壓,愉快地等待著十歲成年,順理成章踏上旅途的那一天。
窗外的蘋野果樹一天天拔高,葉片青了又綠,綠了又黃。少女站在道館二樓客房的窗旁,平視著蘋野果樹那拐著獨特弧度的樹梢,一時有些恍惚——原來自己已經長這麽高了。
十歲生日就快到了!菜種頗有些興奮地握了握拳頭,朝腳邊的含羞苞小甜充滿活力地笑了笑,隨而引著她飛奔下樓,想要再跟父親強調一次成年旅行的事項。
少女蹬蹬蹬就下了樓,正瞧見兩個朝氣蓬勃的訓練家從對戰場地走出,其中一個手中捏著一枚三葉狀的徽章,對上陽光,眯著眼睛,洋洋得意地賞玩著,嘴裏還跟同伴吹著:
“我就說嘛,草館實在太好打了……”
菜種又是羨慕又是氣惱地鼓起腮幫,嘟囔著“有本事和我爸堂堂正正打一場”,卻是藏在樓梯旁,等到那倆踢館的消失在陽光下,才踏著輕盈的步伐,走近對戰場地,聽到裏邊傳出憤怒的斥罵聲:
“地位榮譽、家族傳承?嗬,油竺啊油竺,我當年真是瞎了眼,居然看上你這麽個自私鬼……什麽都別說了,我今天必須把菜種帶走!”
嗒、嗒、嗒。
高跟鞋叩擊木地板的聲音如一擊擊重拳敲在了年幼的菜種心頭。少女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一個身材高挑、打扮靚麗的貴婦人昂首踹門而出,滿身的珠光寶氣仿佛讓她隨時置身於聚光燈下。見菜種立在門外,她的神情明顯一凝,停下腳步,左手手肘處掛著的拎包徐徐滑落至手腕,好似不堪重負的葉片上滑落的雨滴。
“媽媽……”菜種輕呼出口,帶著溢於言表的不解和迷茫。
婦人嘴唇抿了抿,緩緩蹲下身子,披散的長發向前掃過,那塗滿脂粉的臉頰上赫然是兩道淚痕。她張開雙手,想要給菜種一個擁抱,卻又遲遲不合攏——好像隻要稍一用力,菜種就會像被海浪拍打過的沙堡一樣失去原有的美麗。
“好孩子,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嗎?跟媽媽一起去卡洛斯吧,那是個很美的地方,那裏有很多可愛的寶可夢,很多和你一樣大的孩子……”婦人試圖描繪出一個天堂般的美麗地區,但聲音中卻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
有些發懵的菜種沒能很快理解“卡洛斯地區”是怎樣一個陌生的地方,但孩童對情緒的高度敏感使她很快對母親的恐懼感同身受。她發自內心想要點頭,實際上卻隻是呆在了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青檸,你聽我解釋……”
百代道館館主油竺一臉無奈地出現在了其妻青檸的身後,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話,青檸卻如遭雷擊,抱起菜種就連蹭帶爬往後退:“惡魔……不要過來,放過我和孩子吧!放過我們吧!”
菜種安靜地靠在母親的胸口。她不太理解大人們發生的複雜故事,隻是覺得……保持這個姿勢很舒服。
她看到母親戴著的項鏈散發出微弱的熒光,隱約傳來的能量波動讓她感覺有些熟悉和親切。是什麽呢?
啊,對了,是青草的氣息。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超出了菜種的記憶範疇,因為她昏了過去——當油竺的朽木妖時隔許久再次出現在菜種眼前,堵在門口時,對幽靈的恐懼猶如決堤的洪水,徹底摧毀了菜種的清醒意誌。
在那之後,一切如常。青檸依然不時從卡洛斯地區給菜種寄來各種有趣的特產,偶爾會與菜種視頻通話,但在小菜種的記憶中,父母再也沒有同時出現在眼前過。
……
隨著毒薔薇在大晴天下漂亮的‘天氣球’命中,龐大的隨風球應聲倒地,緣之市道館館主梅麗莎輕輕鼓掌,將與她發型十分相似的遺跡徽章遞給了瑟瑟發抖的菜種:“克服內心的恐懼並不容易,但你最終還是做到了。Good job,my cute girl!”
“謝謝您,梅麗莎女士。”快滿11歲的菜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接下了遺跡徽章。這場道館戰自己就沒怎麽下達指令,全靠小甜的過人戰力推過了幽靈道館。
身著紫色連衣裙、眉目間氣質獨特的梅麗莎優雅地笑了笑,取下手上的薄紗手套,隨意聊道:“說起來…這是你的第幾枚徽章了?”
“第六枚,女士。”
“真不愧是油竺的女兒,Really a talerainer。我聽說神奧聯盟一直想吸納令尊成為新一屆聯盟議員,但都被他以照顧孩子的理由推卻掉了。現在他的孩子已經成為了實力強大的訓練家,或許不久之後,我和你就會成為同行。”遠赴神奧定居的梅麗莎很擅長交際,借此機會便想與未來的百代道館館主熟悉起來,卻留意到這個剛剛成年不久的女孩在聽到自己這番話後,眼中有陰霾一閃而過。
“我不想…沒什麽,感謝您,梅麗莎女士,我該離開了。”菜種歎息一聲,在梅麗莎若有所思的注視下離開了緣之道館。
一個西裝革履、鬢角斑白的儒雅紳士很快迎了上來,撫胸欠身行禮後,才低頭輕聲道:“大小姐,老爺想請您回百代市一趟,有要事相述。”
菜種對突然冒出的仆從已經見怪不怪,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徽章盒——精致的徽章盒中已放有六枚徽章,圓石徽章和燈塔徽章的位置依然空空如也。
……
“超甲狂犀失去戰鬥能力,羅絲雷朵獲勝。勝負已分,菜種小姐戰勝了維爾德小姐,取得了百代道館競標賽的最終勝利。”
小甜雀躍著奔向自己的訓練家,卻疑惑地發現菜種臉上並無多少欣喜神色,反倒是寫滿了迷茫與不解。漫長的幾秒鍾過後,菜種才如夢初醒般抱起羅絲雷朵,發出無聲的歡呼。
不對……
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我是從什麽時候放棄抵抗,開始麻木地接受命運的一切安排的?
菜種從淺綠色霧氣中猛然睜開雙眼,看到自己坐在熟悉的床榻上,正將一個有些陳舊的黃色雙肩包遞給身旁那個有些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衣食無憂、安逸充實的童年,耳濡目染、日夜熏陶造就的強大訓練家實力,一片光明的政治前途……自己的一切都是父親贈予的,那麽,女承父業,順理成章地繼承百代道館並將其發揚光大,難道不是自己應盡的責任與必須完成的使命嗎?
可是,可是……不甘心啊!
如果我當時能夠繼續旅行,收集完八個徽章,在聯盟大賽取得優勝……
如果我沒能戰勝維爾德小姐,接手百代道館……
如果我當初跟著媽媽去卡洛斯……
“……小夢,你願意接過這個背包,完成它未竟的心願嗎?”菜種淚眼朦朧,微笑著將包遞出。
忽然,畫麵靜止了。
“這就是你內心的‘種子’麽,可悲的人類。”時拉比從淺綠色霧氣中飛出,不無遺憾地歎息一聲,將手輕輕貼在菜種胸口附近的吊墜上,在那裏,一枚金黃色的梭狀種子正散發著微弱的柔光,“那麽,祝你好夢。”
畫麵再一次動了起來,這一次,一隻纖細的手搶在小夢之前抓過了背包。
橘黃色的晚霞投在風塵仆仆的背包上,反射出朦朧而夢幻的光暈。
又是一個適合旅行的晴朗天氣,少女心想道。掛上微笑,她朝著前方邁出堅定的一步,旅途……永無止境。
……
窗外暴雨傾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頭發斑白,一臉憔悴的油竺靠在床沿,腦袋偏向一側,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的女兒——菜種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雙目無神,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就像一個做工精致的木偶。
竹蘭和化夢沉默地站在菜種身旁。他們早在前幾次的曆史回溯中取得了足夠的信息,對真相已經有了自己的評斷,油竺的敘述不過是蓋棺定論罷了。
“你真是太自私了。”化夢經曆過油竺的夢境,知道這個老父親身上背負的沉重選擇,此時此刻,也隻能不痛不癢地感慨一句。
丹尼爾斯·艾格……碧洛的父親,當年是否也經曆過同樣的艱難選擇呢?
“油竺叔叔…算了,這些之後再說。”還是竹蘭率先從沉悶的情緒中擺脫出來,“尼戈瑞薩,你現在沒了草係神器‘奇跡種’,要怎樣才能喚醒菜種?”
油竺的眼神短暫恢複了光澤,這正是他現在最關心的事情。
“如果你背後那位能‘回溯’到那一晚之前,我們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菜種的嘴唇與喉嚨並沒有動靜,纖細的聲音卻清晰地從她嘴中傳出,“當然……看樣子是不行的。”
“混蛋!”竹蘭頓時被尼戈瑞薩所激怒,但看著好友的熟悉麵龐,她最終隻是深深吸了口氣,“她現在的意識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到底在耍什麽花招?”
一陣嗤笑聲毫不遮掩地從菜種的嘴部傳出:“說得好像我喜歡維持這麽個廢物狀態似的。你們不會以為‘枯蔓之藤’收集到的養分是給我的吧?拜托,你們兩個好歹也是和我們古神打過交道的,附者才是意識的主導,我充其量算個…按你們現在的話說,算個人工智能?”
化夢瞪大了眼睛:“是菜種自己不願意醒來……”
“哦,尼亞坡裏的附者,你和那家夥還真是天打雷劈的合拍。”尼戈瑞薩頓了頓,化夢立即想象出一隻時拉比聳肩的模樣,“你知道的,我‘發芽’失敗了,多餘的扭曲力量積壓在我附者那,她隻能想發設發地消耗掉——為自己構築一個美夢是再簡單不過的辦法了。”
‘枯蔓之藤’能扭曲別人的意誌,卻能為自己編織美夢麽……
“那麽,菜種需要多久才能醒過來?難道要等到她把你搜刮來的力量消耗幹淨?”竹蘭很是急切地問道。
尼戈瑞薩嘖了一聲,賤賤地回答道:“你知道‘種子’的冬眠嗎?”
所有人:“……”
“她正在美夢中快樂地旅行著,或許等她遊曆完她知道的所有地點後,就能夠自己清醒過來。”尼戈瑞薩似是覺得有些滑稽,幹笑了兩聲,“這真是我遇到過的最有趣的附者了。”
“旅行麽……”油竺長歎一聲,“我真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化夢輕撫著菜種贈予自己的土黃色雙肩包,透過耿鬼的視覺,他第一次發現在背包的左肩帶位置,在層層風塵傷痕之下,居然繪著一個簡筆的笑臉。
當菜種收到這個背包時,她一定很開心吧。
現在想來,這包……可真沉啊。
(枯蔓之藤篇,完)
咕了半個多月來著……
也不能說劍盾真香,隻能說還不至於不能忍,畢竟正作。
嗯……下一卷是飛行係主場,因為我對飛極巨深惡痛絕然後打不過就加入了(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