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遊子
布萊斯·博肯在一棵樹前停下腳步，理了理卡在脖頸處像刀片般膈應的蝴蝶狀領結，回頭望去，神奧西部的廣闊平原如同一幅朦朧的畫卷，平靜地在陽光下閃耀著，好似小說作家想象中能包容天地萬物的寶器，讓人心生向往，渴望找到通往畫中仙境的門路。
“多麽美麗的世界。”這個臉上沒有多少歲月痕跡的青年嘟囔道，“可我偏得回那肮髒腐爛的巢穴。”
他以一個極不雅觀的姿勢扶著樹，左腿曲起，腳趾在結實而昂貴的皮鞋中不安地動了動，似是還沒適應這種鞋子的觸感。
“嘖……這鞋的標價是幾位數來著？還不如我在路邊攤位買的運動鞋舒服，也隻有那群全身發臭的家夥才會花錢買罪受了。”
一路走來，原本黝黑鋥亮的皮鞋已經沾滿了土黃色的泥點，讓上麵雕有的華麗花紋顯得格外滑稽和不和諧。很顯然，這款皮鞋的設計初衷，絕不是讓客戶去玩越野酷跑的。
再仔細一瞧，這青年從頭到腳，一身衣物價值不菲，極致奢華之餘而又不乏底蘊與內涵，儼然經過了精心設計，昭示著其人權貴家族子弟的身份。然而這青年的舉止氣質卻與這身打扮格格不入，違和感之強，使得與其說他是權貴後代，不如說是像個從垃圾堆裏撿來一身衣著的混混更貼切一些。
狂風驟起，他倚著的樹幹被吹得一陣晃動，落下幾片樹葉遮蔽了他的視線。布萊斯下意識伸手去撥弄，結果忘了自己的重心還靠在扶樹的手上，這樣一來，他終於是不負眾望，失去平衡，啪地一聲就摔在了滿是淤泥的葉堆上，衣服弄髒的同時，全身最後一塊能彰顯貴公子氣質的部分也沒了。
“真XX晦氣。”見衣服沾滿了草屑和泥土，布萊斯嘴上罵了一句，表情卻顯得輕鬆了不少。他隨意抹了抹視線之內衣服上的草屑，不意間瞥見胸口處別著的雄鷹翱翔狀的銀色家族徽記，伸手就想取下，但最終，他拳頭緊了緊，沒做多餘動作，隻是將視線強扭向別處。
他抬頭望向被樹蔭層層遮蔽的天空，隱約見到有許多鳥類寶可夢倉皇飛竄。
出什麽事了？
布萊斯心中剛冒出疑問，就感覺腳下的地麵顫了一顫，巨響隨之從不遠處傳來。
轟！
這是重物從高處墜地的聲響。布萊斯已全然顧不上風度和體麵，就地一滾，根據獨自遊曆的經驗，猜測前麵有數隻野生寶可夢在因為領地或食物交戰。
於是，他伸手在腰間摸索著想要掏出精靈球，許久沒能探到口袋，才想起來自己穿的是沒有腰口袋的禮服，暗罵一聲，才解開禮服最下麵一粒紐扣，在襯衣的口袋中摸到熟悉的精靈球觸感。
“真是XX設計！這要是被突襲了，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布萊斯毫無顧忌地說著在貧民區街道都難聽到的粗口，終於是掏出一個豪華球，將其扔向空中，“閃電，幫我看看前麵發生了什麽！”
一隻被打扮得精致而靚麗的姆克鷹從紅光中現身，他標誌性的發冠羽毛似乎抹了摩絲，看上去很是堅挺有力；他的脖頸處掛著一顆透明水晶吊墜，隱約可見上麵雕刻的雄鷹紋路；他的翅膀很是健壯，每一根羽毛都散布著極致的力量感，斑駁而略顯淩亂的羽翼色澤足以說明他是一名久經戰陣、負傷數次的戰士，而非尋常紈絝手下常見的花瓶寶可夢；和他的訓練家一樣，這隻姆克鷹同樣不怎麽適應脖子上掛著的東西——顯然，這東西對戰鬥沒有一絲一毫的幫助。
不過現在不需要戰鬥。姆克鷹嫻熟地展翅飛到樹冠高度，向下掃了一眼，便即刻飛回布萊斯身旁，叼著他的衣袖就往前扯。
“好好好…我知道啦…閃電，不是說好了回洋館這段時間別這樣幹麽？”布萊斯原本還想勸阻姆克鷹，再一想自己的衣服反正已經髒得和體麵沾不上邊，也就放棄治療，任由姆克鷹拖著自己往前跑，“前麵沒有發生戰鬥？有事需要我去幫忙？”
姆克鷹含糊應了幾聲，拽得更起勁了。布萊斯顯然已經習慣姆克鷹的行事風格，跑得飛快，居然輕鬆跟上了姆克鷹的速度。
當布萊斯跨過一根倒在地上的粗壯樹幹後，他看到了散落在殷紅血跡上的紫色翅羽。
透過窸窸窣窣的雜草，叉字蝠正小心觀察著出現在現場的雄性人類。自從跟隨化夢離開黑暗的山洞，旅行有光的世界以來，叉字蝠已經見過形形色色的各種人類，有些帶著善意，有些揣著極致的惡意，而絕大多數隻是行色匆匆，從自己的世界中擦肩而過。
閱曆越是增長，叉字蝠越是覺得人類的想法難以揣摩。也正是因為這個，叉字蝠才在大多數時間裏保持沉默，幾乎不發表看法，等待化夢做決定。反正……自己隻是化夢的護衛，就算化夢一再強調探險隊內無關地位高下，叉字蝠給自己的定位也沒有改變。
但，現在必須得靠自己做決定了。
平心而論，這個人類給叉字蝠的第一印象就是…不靠譜。明明穿著一身很貴的衣服，卻糟蹋得不成樣子，甚至還不如化夢那一身有氣質。
這種人類一看就不簡單。本著不給化夢添麻煩的想法，叉字蝠當即決定繼續躲藏，不和對方有交集。
於是叉字蝠輕聲吩咐道：“保持安靜…他們應該還沒發現…”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湧上頭部，打斷的叉字蝠的講話。有過一次重傷經曆的叉字蝠知道這是失血過多的症狀，他隻好改做深呼吸，以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毛頭小鷹看著鮮血從叉字蝠左翼涓涓流出，浸染了自己的潔白頭羽，再一瞧叉字蝠氣若遊絲，隨時可能昏過去，頓時嚇得六神無主，渾身發抖：“您振作點！我…我……”
他又習慣性地緊張起來，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滿頭大汗地四下張望，想要尋找能夠幫叉字蝠止住血的藥草，但一時緊張，學過的知識仿佛被塞進忘記密碼的保險箱，怎麽都調不出來。
“我去找人類幫忙！”
短暫而激烈的思想鬥爭後，救下叉字蝠的意願戰勝了其他的一切憂慮。毛頭小鷹撥開搭在自己身上的叉字蝠右翼，從藏身的草垛中跳了出來——
然後和走到跟前的布萊斯·博肯大眼瞪小眼。
且不說姆克鷹閃電早在空中確定了叉字蝠和毛頭小鷹的位置，就剛才毛頭小鷹胡亂折騰出的聲響，都足以讓布萊斯找過來了。
布萊斯自然是被渾身浴血的毛頭小鷹嚇了一跳，下一刻，卻是從兜裏掏出一大堆藥劑噴霧，蹲下身子，溫和地笑了笑：
“受傷了嗎？別害怕，我來幫你療傷。”
姆克鷹罵了一句白癡，故技重施，拽著布萊斯就往前飛。後者立足一個不穩，被突然一拽，身體就向前傾倒在地，正好看到血泊中的叉字蝠。
“你好啊，小蝙蝠……痛痛痛，我知道啦，閃電！”
布萊斯壓下心中疑問，堪稱豪放地往叉字蝠身上噴藥。一瓶又一瓶價格不菲的藥劑下去，叉字蝠的外傷很快就止住了血，有了愈合跡象，但看上去還是相當虛弱。
“還不夠……我現在就得帶你去博肯領救治。XX的博肯，連個寶可夢中心都沒有。”
布萊斯又罵了一句，隨手抹去額上的汗珠，見姆克鷹正在聽毛頭小鷹捉急地說著什麽，不免有些好奇。
“閃電，這隻小家夥在說什麽？”
姆克鷹仰頭看了看山崖的方向。
“從山上掉下來的？”布萊斯撓了撓頭，“我還是第一次見有飛行寶可夢因墜落而受傷的……”
毛頭小鷹聞言很是惱怒，對著布萊斯的褲腳就是一啄。
“哈哈，抱歉抱歉，我想著果然應該是有原因的。”布萊斯很輕鬆地接受了價格五位數的褲子破了個洞的現實，溫柔地摸了摸毛頭小鷹毛茸茸的頭部，掏出一個空精靈球，“好了，我們必須馬上把叉字蝠送去博肯領救助，精靈球收服隻是緊急舉措…咦，這隻叉字蝠有訓練家？”
布萊斯撿起被彈開的空精靈球，愈發感到不解，但也沒有太在意：“那就隻能再拜托你了，閃電。我得給叉字蝠的訓練家留個言，如果他隻有這兩隻飛行係寶可夢，恐怕一時半會下不來……救命當先，隻能跟他說聲抱歉了。”
姆克鷹扛起虛弱的叉字蝠，正欲起飛，卻見毛頭小鷹跳了上來，雙腳扣住了姆克鷹的絨毛，儼然一副搭順風車的態勢。
“你自個不會飛麽？”姆克鷹無奈道，心中多少猜到了叉字蝠受傷的原因。
“我…我要保護好叉字蝠大哥！”毛頭小鷹臉頰一紅，梗著脖子嘴硬道。
姆克鷹咂了咂嘴，見自己訓練家已經起身離去，便也懶得去理會坐在自己身上的毛頭小鷹，展開雙翼，隨口說道：
“那就由你吧。記住，進了博肯領，不要再隨便說話。
“在那裏，凡有言，必被知。”
……新年快樂，希望疫情能夠得到有效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