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實像
“你是寒霜與真實的化身，你是冰雪與規則的主宰，虛妄在你麵前無所遁形，雪原大地因你恩澤而獲得祝福……尼艾凜希！”
在神殿侍女們的禱詞聲中，雷吉艾斯的虛影脫離了雕塑，與翼允融為一體。附者儀式啟動，冰屬性能量開始爆發，但在神殿中，似是有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在克製著它，將其壓縮至翼允身周五米以內。
化夢嚐試著感知這股力量，但甚至都不能判斷出它的屬性。
“是雷吉奇卡斯的力量。”竹蘭說道，“我以前隻是懷疑，現在多少有些根據了——在創世時就與‘神’分庭抗禮的雷吉奇卡斯，不太可能一點後手都不留就陷入沉睡。”
“你說的不錯，人類中的博學者。”
冰屬性力量迅速退卻，順利完成附者儀式的翼允張開口，說出的是標準的人類語言：“這是我與祂的交易之一——簡單來說，就是以‘古神’的身份參與到‘遊戲’中來，助祂結束這個輪回。”
“難怪尼艾凜希的封印地會在切峰神殿。”化夢若有所思，“可這樣一來，你‘成為’了尼艾凜希，那真正的尼艾凜希又去哪了呢？”
翼允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化夢一眼：“古神是創世石板蘇生的意識……難道尼亞坡裏沒有跟你說過這一點？祂們是沒有靈魂的，也就是無所謂‘自我’。當這一切結束，我回歸到原本身體中後，尼艾凜希就會重新蘇醒…嗬，希望這一次能到那個時候吧。”
化夢無奈地搖了搖頭。或許是因為缺少對應神器的緣故，尼亞坡裏的記憶和狀態一直都不太對勁，現在有了“暴虐意識”這個不穩定因素，化夢更是要借助‘不融冰’壓製體內的幽靈能量，說起來，已經很久沒有與尼亞坡裏說過話了。
“少說那些沒用的了。”尼戈瑞薩很不喜歡這冰冷的環境，“管你是誰，趕緊開始吧。”
雷吉奇卡斯的脾氣似乎出奇地好。祂隻是輕輕一笑，也不回應尼戈瑞薩的冒犯，就收回了自己的力量，讓翼允的氣質來了個180°大轉變——穩重厚實的壓迫感蕩然無存，留下的就隻是一隻畏縮成性的信使鳥。
“別催我…我還在適應這種力量。”翼允暈乎乎地揉著腦袋，另一隻手調動著冰屬性能量，“呼……‘吞納萬象，映照真實’，這樣就可以……‘懸霜之鏡’！”
翼允提起尾袋，撒出光彩奪目的純淨小冰晶。這些冰晶精準地落在菜種身前，一點點堆砌成一塊巨大的無框方鏡。當最後一粒冰礫落在鏡子的右上角缺口處後，鏡麵瞬間光潔一新，倒映出了一個睜著好奇的大眼睛，臉上掛著天真笑容的小女孩。
“菜種！”竹蘭瞥見倒影，認出了這個小女孩正是幼年時的菜種。
而就是這一瞥，就讓竹蘭感覺心神一沉，仿佛在無盡的深淵中下墜。待到冰冷的觸感從掌心傳來時，她方才如夢初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坐在了地上。
“我這是…怎麽了？”竹蘭恍惚著問道。
不用路卡利歐計時，竹蘭也能發現剛剛自己失去了兩秒左右的意識。但就是這短短的兩秒，卻是讓她感覺重新活了一次。
刻有龍之印記的家族聖壇，早就陌生的父母麵龐，溫暖的祖母懷抱，腐爛香氣的藏書庫，與孵化出的圓陸鯊的第一次對視，雨中的神和鎮訓練場，歡呼與掌聲的鈴蘭島，泡得發脹的少年屍體，絕望的藤蔓囚籠……
銘記的或是遺忘的，美好的或是殘酷的，記憶中的朦朧濾鏡被擊得粉碎，被一幕幕無情卻‘真實’地倒映在了竹蘭眼前。
“原來族裏是有意讓我與父母疏遠，原來我一直以來都如此傲慢，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重視人與寶可夢的生命……”
竹蘭拭去眼角的淚痕，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認識並看清自己或許是個艱難而痛苦的過程，卻是成長的必經之路。虛妄的想象能把自己包裝得光鮮亮麗，但腐化的內核是需要大刀闊斧手術的。
“這就是完全版‘懸霜之鏡’，進階的能力名是‘實像’。”翼允眨了眨眼睛，視線下意識挪向了一邊，“隻要看見鏡中的自己，就會被這個能力影響，窺見本我…所以，在做好心理準備前，最好不要貿然看鏡子。”
在場眾人和寶可夢的麵色變得古怪起來。連一貫強勢完美的冠軍小姐都有著如此痛苦和不堪回首的一麵，這“窺見本我”似乎並不像翼允說的那般輕鬆。
有話說，男人至死是少年。這句話未嚐不可以理解為，不需要懂得多少大道理，也能過好這一生。人類和寶可夢都是感性的生物，很多時候，太過通徹，反倒會把自己憋到死胡同裏。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小信使鳥。”翼允的精神海中，尼艾凜希，或者說雷吉奇卡斯玩味地說道，就像一個惡作劇即將實現的熊孩子，“但不願直視自己過往的家夥，是沒有資格成為我的附者的。”
看著精神海中的尼艾凜希變成了自己的模樣，現實中的翼允頓時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沒有人注意冰屬性附者此時多麽忐忑不安，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在菜種身上。沉睡了一個多月後，在‘實像’的鏡麵前，菜種終於有了些許反應。
……
熾熱的光束落下，整個世界仿佛都被點亮了。
“漂亮的‘太陽光線’，完全命中了敵人！電擊魔獸失去戰鬥能力，羅絲雷朵勝出了！”結構離譜的反重力飛行器上，一個西裝革履的解說員聲嘶力竭地帶動著氣氛，帶動了響徹天地的歡呼聲，“她做到了！來自百代市的菜種，成功戰勝了強大的電次，奪得了她的第八枚徽章，即將迎來她的首次聯盟大賽之旅，讓我們期待她在鈴蘭大會上取得優異的成績！”
菜種粗魯地用袖子抹了抹髒兮兮的右手，接過不知從哪遞來的燈塔徽章，鄭重地打開徽章盒，將其放進了最後一個空位裏。
正是秋意盎然，年輕的訓練家菜種以前無古人的速度集齊了神奧地區的八枚徽章，趕上了馬上就要開始的鈴蘭大會，得到了各路媒體的紛紛看好，賠率榜上更是幾乎低得失去了懸念。陽光投下，菜種凝視著徽章盒中閃閃發亮的徽章，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還不打算醒過來嗎？”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陽光藏匿了，歡呼聲沉寂了。寂靜的黑暗中，菜種低著頭，看著徽章盒一點點化為齏粉，許久沒有動作。
“就是我不說，你應該也能感覺到不對勁吧？”腳步聲響起，說話的人一步步走近菜種，“道館戰還會配解說？還全場觀眾？你真的有看到電次的臉嗎？這種布置低劣的舞台劇，就能夠滿足你虛無的願景嗎？”
菜種還是沒有說話。
“那就讓我來回答你吧。”腳步聲停了下來，“你看到的解說與觀眾，來源於你去年看過的一部低成本的電視劇；你看到的濱海道館，是去年在濱海市舉辦的館主大會時順路參觀的，嗬嗬，電次那個改造狂魔，現在的道館肯定已經被他改得你認都認不出來了；至於燈塔徽章……”
“那是我最大的遺憾，不是嗎？”菜種轉過身來，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如果父親不在那時把我喊回去，我本該可以很快集齊剩下兩枚徽章，衝擊聯盟的優勝……”
“是嗎？”另一個菜種嘴角微微上翹，樣貌逐漸有了變化，變得青澀而瘦小，這讓菜種看得愣了神——她很快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10歲的自己，而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副模樣，“梅麗莎的緣之道館挑戰了三次才通過，東鋼看在你父親的麵子上才放水給你礦山徽章，你到底有什麽底氣堅信自己能通關挑戰失敗率高達80%，館主電次從不放水的濱海道館？”
“我……”
“你說你享受旅行，大部分時間裏卻在大城市裏吃喝玩樂，212道路還是坐車快速通過的。你說你討厭擔任館主，難道給出第一枚徽章時的歡欣是假的嗎？”10歲的菜種尖銳地拆穿著成年菜種的虛假幻想，“承認吧，你隻是一廂情願罷了。另一個選擇未必會有著更好的未來，現在的選擇也不是太差。”
“我…我也想醒過來啊！可‘枯蔓之藤’……”
“你是尼戈瑞薩的附者，真想醒過來，‘枯蔓之藤’是絆不住你的。”10歲的菜種笑了笑，語氣逐漸變得溫和，越來越接近現在的菜種，“你是父親最驕傲的女兒，是新手訓練家們最喜歡的館主，是朋友們最信賴的後盾。你是如此溫柔的人，難道想讓他們一直擔心下去嗎？”
菜種抬起頭，看見自己與另一個自己間，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麵冰霜鑄成的明鏡。
“你是誰？”菜種眨著眼睛，猶豫不決著伸出了手。
“我就是你，客觀真實的你。”鏡麵另一側的菜種微微一笑，身形逐漸變得模糊，“穿過鏡麵吧，大家都在……”
“等我呢。”菜種睜開眼睛，看到冰鏡中虛弱瘦削的自己，正久違地露出明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