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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算計

  蘇府波瀾起伏,穆府死氣沉沉。


  下人走路都輕手輕腳,生怕惹怒主人。


  穆老夫人躺在床上不吃飯,穆宗苦苦勸說無果,隻得留下侍女守著。出門來已是月亮初升,搖搖發痛的頭,對侍立在一邊的妻子歎道,“早知小二有這般造化……”


  閔夫人麵色黯然,“我就說,到底是我兒,離家……”


  “夠了。”穆宗自己可以懊悔,但絕不能容忍別人說一句,那豈不是對他,對娘的不滿?“子不言父過。爹娘生養她一場,而今攀上高枝了,竟然連父母都不見。按你說,哪些生下來就死了爹娘的,還一天沒養呢,就不認了?忘恩負義。”


  快步走了兩步,氣惱道,“若不是為著徽哥兒,我拿棍子打死這孽障也不為過。而今徽哥兒在學堂,我遠遠瞧著一個人孤零零的……便是與爹娘嘔氣,她大兄可是一直維護她,還被我打了一耳光,她記得好沒?她記得好沒?一點子疏忽便記在心底,念念不忘,爹娘生養,繡姐兒送她……徽哥兒心疼她,衡哥兒敬愛她,都喂了狗了。”


  穆宗越說越氣,心中愧疚漸去,怒氣漸生。可今日穆雲舒得了陛下賞賜,那點怒氣升不了多高,又熄滅了。“罷了罷了,女兒養大了,到底也是人家的。”


  站住想了一陣,做父母的,到底為了子女要受些委屈,何況也沒和自己女兒賭氣一輩子的事情,歎口氣,“明日你再去公主府一趟,怎麽連孫虎家的也見不著?你畢竟是她娘,多說些軟話。哄著回來住幾天,或者每個月回來一兩次也行,到底要侍奉公主,住下來不太好……徽哥兒如今日子不好過,你都給她講,看她還有沒有一點良心。你是她娘,嫡親母女,哪來解不開的仇?”


  閔夫人急道,“見都見不著,我怎麽開解?頭一次去見不著,說在陪公主。二次三次都見不著,都在陪公主。要見孫虎家的,又是公主府下人不得隨意外出。分明是……”分明是太孫或者公主招呼過。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次女被委屈,她也哭過勸過,可如何拗得過丈夫,而今卻總是自己的錯,賭氣道,“嫡親母女,她從記事就沒教過她一天,我和她的情分還比不過孫虎家的呢。”


  “你。”穆宗也知道閔夫人說的是實情,跺跺腳,“她從你肚子裏爬出來,再怎麽也比奶娘親。你一味在這裏和我頂嘴頂什麽用。想法子見到了,好好拉些家常,你不為我,也為兒子想想。”


  閔夫人抿著嘴低下頭去,良久才長歎一聲,“我讓人在公主府哪裏守著,看能不能見著孫虎家的。”


  穆老夫人背對著門躺在床上,漸漸周遭安靜了,她的淚水卻還沒停。“為了小的操心一輩子,白疼他了。”


  “為了誰呢?要不是為了給你們擋災,我一個老婆子又能活多久?不過罵她一頓,倒像上天了。我倒想問問,天下兒女,爹娘打罵不得?棍子都得接著!輕輕說幾句,她還有理了?”


  “要不是為了這群孽障,我便是拚了老命,也要去問問皇帝。什麽道理?”穆老夫人委屈又憤懣,“一個忤逆父母的混賬,你還賞,這是要天下都不忠不孝才安心哪?”


  又覺得皇帝就是個糊塗的,“早年間,就是。不貞婦人還捧上天,為個女人,連大義都忘了。而今男男女女,傷風敗俗,還不都是皇家教出來的。”抹抹眼淚,氣得胸口一起一伏,“我雖不識字,也知道聖人說過的話,這做皇帝的,倒是縱容人偷漢爬牆,頂撞爹娘,自己戴著綠帽子,難怪這麽糊塗。”


  自己清白貞潔,原該丈夫敬重,皇帝嘉獎。可結果呢?丈夫冷冷淡淡的,轉身納了房妾侍,還吵著不許自己調教。皇帝呢?更糊塗……


  心中一口鬱氣堆積,隻想衝出門去,跑到皇宮去指著建平帝鼻子好好理論一番,這般不顧人倫,沒有天理,罵得他沒臉去見老陸將軍才好哪。正想著,門輕輕吱呀一聲,一個更輕的腳步走了進來。


  “你來做甚?”穆老夫人惡聲惡氣道。連賴婆子都被她攆了出去,穆雲舒得了皇帝的賞,這個耳光打得她連下人都沒臉見了。


  穆繡綾噗通一聲跪在穆老夫人床前,傷傷心心的哭道:“奶奶,你受委屈了。”


  “孫女原不該說這話,可是奶奶,小二也不知收了什麽運道。”穆繡綾哭道,“偏生是皇家,天下的道理,還不都是皇家講的。”


  “爹的位置,大哥的前程,都是皇家一句話。我知道奶奶心底委屈,我也委屈。”


  穆繡綾又低低的哭起來,“分明是她得罪了蘇二娘——而今可看出來了,不是蘇二娘冤枉她吧?分明蘇二娘是早就定下的太孫嬪,與太孫青梅竹馬的,那裏咽得下這口氣。我中間調和,結果錯漏都在我身上。爹也怪我,娘也怪我,白家的事,也沒指望了。奶奶,我心裏好難受啊。奶奶,就你疼我,連帶你也受委屈了。”


  穆繡綾邊哭邊聽著穆老夫人的聲氣,沒有開口斥責,也沒有大口大口出悶氣的聲音了,可見也是聽著的,“奶奶,你為了爹和哥哥,忍了多少氣。連小二與你衝撞,都能為了爹的名聲接回來。其實爹和大哥,也是極孝順的,隻是為著小二的緣故,這些日子在外邊不好過,心裏高興不起來。”


  “那個孽障!”穆老夫人終於罵了出來。


  穆繡綾忙起來,將翻身的穆老夫人扶了一把,坐起來。“可不是,她就是個攪家精,往常她不在,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多快活。”


  “正是。”穆老夫人一拍床沿,“你爹往常飲酒吃肉,一群兄弟,那個不服?你大哥誰不說他功課好?你娘也聽話,我們一家子快快活活,偏生小二一回來,一家子不得安寧。我說當年就不該留下這孽障。”


  穆繡綾長歎一聲,婉聲勸道,“奶奶,這孽障如今成了氣候。我知道奶奶是個烈性的,不肯低頭。可,可為了爹爹,為了大哥,我們又怎麽能不低頭呢。”


  覷了穆老夫人一眼,又擦擦淚,“唐大家曾是太孫太傅,而今在書院兼著教授,每月一次大課,一次小課。原本就挺欣賞大哥的,可就是……而今居然連小課也聽不得了。奶奶,要讓唐大家收下大哥,便是入室弟子,也不過是太孫一句話。奶奶,我瞧著啊,而今咱們就下個矮樁,受些委屈。隻要爹爹和大哥好了,便是再苦也值得。再說了。”穆繡綾的聲音變得不屑,“以色侍君能幾時?便是衛子夫,也是年輕靠美色,年老靠兄弟。穆雲舒而今把事情做的這麽絕——連娘上門都不見。又連累大哥,大哥弟弟心中不氣麽?要我說,咱們就該,趁著她而今得了殿下歡心,先把爹爹和大哥,還有弟弟聲望地位弄好,等她老了,失了寵愛,要靠娘家時,才讓她知道冷落家人的厲害。”


  穆老夫人覺得這話十分中聽。


  穆繡綾又拉著穆老夫人的袖子搖,“就是委屈奶奶哇。按說豈有子女頂撞父母的道理,偏生而今,偏心。奶奶且忍一口氣,待太孫厭倦,到時候,還不用奶奶責罵,她自己就得回來求人。若隻是而今賭了一口氣,爹爹和大哥位置上不去,難道咱們一家子就隻被她連累,不能收一點好處麽。好奶奶,我是不必說了,這輩子就在家陪著奶奶和爹娘。可大哥……奶奶,誰比你更心疼他呢。”


  穆老夫人也歎口氣,“乖乖,素來隻有你明白我。我吃齋念佛,鋪橋修路……為了誰?偏生這世道。”


  “大哥是孝順奶奶的,外邊什麽吃的玩兒的,那樣不給奶奶拿回來呢?真真也不枉費奶奶對他的疼愛。奶奶,你的委屈,大哥也會知道的。我這輩子都陪著你,你要覺得心底不舒服,便是打罵我也使得,隻要大哥好……我便是……”說著說著就又掉淚。


  穆老夫人拍拍穆繡綾的手,“繡姐兒,我知道你心底不好受。你說得在理。”


  沉思一陣,又道,“你說得在理,跟她計較什麽呢。先哄好太孫。你爹和大郎的前程是頂頂要緊的。你的親事也是,你也去給她賠個禮,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女人家的娘家人,是頂頂要緊的。怎麽就看上那個黃毛丫頭。”歎口氣,“她無情,我不義,咱們就先用她的勢扶持家裏,晚後的事,怎麽樣還不好說呢。哼。她若得寵,沒得丟了爹娘兄弟的道理。她若不得寵……”


  “繡姐兒,繡姐兒?”穆老夫人自顧自咒罵了穆雲舒一陣,出了口氣,卻見穆繡綾半響不說話,隱隱約約的似乎有些不對,擔心的喚了兩聲。


  穆繡綾這才急忙放下手,扶著穆老夫人道:“奶奶說得很是,孫女隻是心疼奶奶。”


  穆老夫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罷了,待小二回來過年,我也不罵她,你呢,也好歹說幾句軟話。”


  穆繡綾這才舒了一口氣,“隻是,她隻怕回來了還要拿喬。奶奶莫與她一般計較。”


  “不怕,我也想通了。為一個孽障賭氣,到底是兒子前程要緊些。大不了我受個委屈,便對她說,雲姐兒啊,奶奶老了,脾氣大些讓你受委屈了。總不成要我給她跪下?”


  “量她也不敢。要真讓爹娘奶奶給她跪,她這輩子也別見人了。”穆繡綾笑道,“嚇唬嚇唬她還行,可別鬧真了,大哥還沒官身呢。”


  “好,好。”穆老夫人心中鬱氣漸去,寬宏大量的覺得小二也不那麽可惡了。摸摸袖子中的護身符,“趕明兒呢,找道善來一趟。”怕護身符時間長了失靈。


  “是呢。奶奶。”穆繡綾這才點起蠟燭,服侍穆老夫人洗漱睡下。


  走出門來,麵色如常,隻是一雙眼睛精光四射,摸著荷包冷冷一笑。往自己房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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