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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龍之逆鱗

  從進門請安就沒人理,躲在門口當小透明的穆雲舒,到被陸毓拉出門都沒說第二句話,完美的當了一次壁花。


  陸毓鬆開手,一言不發的自己走,連步輦也不坐。他人高步子大,軍旅生活慣了,走得飛快。穆雲舒提著裙子小跑才勉強跟上。


  陸毓也不知在想什麽,直直走到端本門,才想起身後有人,轉頭一瞧,姑娘汗都出來了,細密小珠子染在額頭上。陸毓站定小聲笑道:“水殿風來暗香滿?”


  穆雲舒怨懟的瞪了一眼:“陛下,莊重。”


  陸毓等穆雲舒上前,伸手整理一下她頭上的花。大輝女兒喜用鮮花做頭飾,穆雲舒又跟著花大姑學了許久花藝,在此頗為上心。發型是小鬟,她頭發多,黑鴉鴉的豐潤發髻微微傾側,用淺粉色的櫻花繞發髻半圓,每每風吹,輕薄的花瓣微微抖動,極是嬌妍。右邊簪著一隻鬧蛾,微微顫顫,如同要飛上發髻一般。“雲舒,長大了呢。”


  個子雖高了,但身量依然是孩子而非少女。不過而今她注重梳妝,神態嬌憨,瞧起來比半年前是大了不少。


  陸毓正要走,轉頭又問:“腳疼不?你坐轎吧。”


  穆雲舒搖頭道:“前年春天我還滿山跑呢,哪裏這樣就累了。今日遲飛哥哥出使高句麗,又不是早朝日子,我隻當陛下也會親臨呢。”


  陸毓無奈:“原是打算親去的,一大早太後就哭得厲害,隻好到端本宮來。”


  穆雲舒沉默一會,柔聲道:“昭璃,今日嚇著我了呢。”


  陸毓微微一愣。


  “每次見著,昭璃總是好脾氣模樣,誰想也有生氣的時候呢。”


  陸毓哈了一聲,他也不是沒再穆雲舒麵前生氣過,姑娘這麽說,是認為他今日脾氣太壞了。自己想想,態度也是生硬,可真是壓不住火。除了陸安泰指定柯家不可為官,太後提點了一句,“小弟也鎮日苦讀的,文皇帝一句話,倒被耽誤了。都怨我……”不接話,也就過了。其他的,其他的都和上輩子要求一模一樣,勸也沒用。再拿出和從前一樣的歪理,和從前一樣胡鬧。陸毓覺得自己沒跳起來砍人已經是脾氣溫和了:“不錯,不錯,知道孝敬婆母了。那,雲舒覺得我該答應太後哪個請求呢?”


  哪個都不可能。穆雲舒偏偏頭:“蘇二娘進宮陪伴?”


  “你倒大方……”陸毓眯眯眼睛,“等她進宮一兩年,十八歲二十歲了還沒出嫁,自然就隻能給我了。”


  穆雲舒笑態可掬:“若昭璃不喜歡,我也不喜歡。若昭璃喜歡,我也會好好對酥姐姐,香妹妹的。”看陸毓臉色沉下來,急忙添一句,“我想京城多俊傑,陛下挑個好的指婚……”


  “你當我沒說?眼瞧著蘇文苑都要撞牆了,太後又要去東暖閣哭了。”陸毓沉著臉,陰鬱暴躁的瞪了穆雲舒一眼,又往前走去,“你倒是,對不相幹的人比對我體貼。”


  太後是一味胡攪蠻纏,什麽國法常理人倫,合她心意的就是道理,不合她心意的就是沒理。說一句她對十句,還委屈得不行。當年你爹怎麽怎麽——自己在外拚打,爹娘的空閑時間才那麽多。再說太子和皇帝的事務能比麽?陸毓懊惱的扭頭不理人。也不明白,外男不得出入宮禁,已為人婦的該留在家裏操持……這麽名正言順,理所當然的事,太後卻總也不懂,因為不合她心,所以永遠不懂。上輩子自己惦記父親遺言,又可憐她“天真無邪”,事事算了,最後的結果呢?而今連穆雲舒都來怪自己,似乎自己該無所不能。


  “皇帝又怎麽,還不是到處被人給氣受?”


  “我哪裏是對不相幹的人體貼呢?那不是你的親娘,親姨母,親表妹麽。可憐我也不過是想兩麵討好,結果還被賞冷臉。”


  瞧著陸毓還是板著臉,穆雲舒也無奈:“陛下要我怎麽呢,今日那句話,皇太後定然又惦記上我了。明日少不得又宣我。”


  陸毓還是不高興,穆雲舒看了一眼遠遠跟著的太監火者,上前拉住陸毓的手搖:“昭璃,瞧著就要清明節換紗衣了,我給你做了件禪服呢。就是做工不好,別說和大內比,就是鄒嬤嬤的針腳也比不上。原不好意思拿出來,可想想,怎麽也是一片心意,你收下不要嫌棄好不好?”


  陸毓微微放鬆了一點眉頭,道:“好容易得你做個東西,上次叫手指疼就這麽來的?按我說,針線活將就能縫兩針也就罷了,宮裏還真要你做活不成。倒是你的花箋,這麽長時間才做好也就罷了,居然還讓遲飛給你繪彩,讓遲飛給你繪彩也罷了,居然還一字不寫的呈上來。你當是我用啊?我缺紙張麽?”


  穆雲舒愣愣的:“呃,不是你用呀。”旋即道:“我怕自己畫得不好,廢了好多口舌才請遲飛哥哥畫了幾筆呢?”


  陸毓這邊火消了,那邊火又起:“你給我送一疊,和別人一起做的花箋。好啊,穆雲舒,你是掐著節慶,該送東西了,就送。不是送心意吧?”


  送東西不就是送心意麽?該送我就送了呀。再說這邊說著宮裏不用你做針線,那邊又說花箋怎麽才做好……女孩非常大方的原諒了皇帝的壞脾氣,畢竟伴君如伴虎麽。


  豈止是虎,明明是龍。如果是龍有逆鱗——那麽柯太後今天是連續剝了三次逆鱗。要不是親娘,要不是亡父囑咐,要不是顧忌名頭……小姑娘還幫別人說話,陸毓氣惱的報複般的用力握手,見小姑娘痛的齜牙咧嘴,這才放開,哼了一聲:“還痛麽?”


  “當然痛啊,才放開,昭璃好狠的心腸。”穆雲舒其實也沒多痛,隻是趁著就坡下驢而已。


  陸毓抓起臨溪館的花扯下,丟進池子喂魚,問:“你不回穆府去?”


  穆雲舒登時也板起臉:“昭璃說得很是,我勸也勸了——隻盼她晚後不要後悔!”


  “她必定後悔。”陸毓坐著陰森森道。


  穆繡綾,妒忌,貪婪,再加上愚蠢。陸毓冷冰冰的期盼,要是安王真的娶了她才好呢。可惜,安王就藩是太宗下令的,自己又才登基。朝中大臣,京畿守衛,多是太宗親信——支持是支持自己,可到底和智令禮人神威軍不一樣。


  我身為皇帝尚且戰戰兢兢,太後卻要任性妄為。


  陸毓站起來走兩步,漢洲洪災平穩渡過,至少還是有一點高興的地方。而今南邊,與安王牽扯的幾個將領,年前設法換了一個,裁了一個,拉攏了兩個,而今,該逼著安王也未立穩腳跟就造反呢,還是再安穩一些,逐漸消藩?陸毓輕輕捏著拳頭。今晚再去翻翻張仙遺物,看有沒有別的發現。陸睿呢,還是讓他出京,也算對得起亡父的囑托了,太後要哭隨她哭去,隻是少不得又要找雲舒出氣,自己還得再換幾個慈寧宮的人手……


  “小沒良心的。”


  這兩個月來,柯太後先是傷痛失去丈夫,沒心思找茬。恢複過來時,陸毓已經顯露威勢,有兩分忌憚。倒也沒再過分鬧。柯太後知道,陸安泰臨死……要蘇文苑做皇後已經不成。那還可以做貴妃嘛。


  “苑姐兒真是個好孩子,一點兒不拈酸吃醋,原本是皇後的,成了妃子,也一句抱怨都沒有,一味溫柔癡心。毓哥兒想來也是高興的。要我說,毓哥兒而今,不一直沒下旨,會不會,也是想,覺得苑姐兒才該是正妻,穆家小姑娘嘛,做個妃子貴嬪的,也盡夠了。”


  陸睿苦笑一下:“娘,別想了。瞧兄長對穆姑娘,今日都還維護著呢。隻怕也是姑娘太小,怕現在進門被欺負,等著及笄才冊立呢。”


  柯太後不滿的敲敲手指:“睿哥兒你也想想法子,而今,毓哥兒一登基,就是六親不認的模樣。連你也要送出京去,雪娘不許入宮,苑姐兒不許……這要軟禁我呀?坐牢還需探監呢。”


  陸睿也是無奈:“按律……”


  “按律,安王十八就該就藩,太宗不一樣多留幾年。這天下都是皇帝的,還有什麽規矩是他改不得的,就是不孝罷了。”


  陸睿歎聲歎氣:“娘,母親,皇太後殿下。而今大哥已經是皇帝,便是麵子,我們也要從他的意思。”


  柯太後梗著脖子:“他見我,還該自稱長子皇帝臣毓呢。”


  是啊,那你去命令大哥,命令朝臣軍隊啊。陸睿覺得陸毓登基後,陸毓固然是變凶悍冷漠了,可柯太後也越發任性不講理了……不過話說回來,以前,柯太後任何請求,除了蘇文苑,幾乎都能得到滿足,所以才沒扭著鬧麽?陸睿鬆鬆領子,他已經隱約察覺大哥對自己對三弟有區別。他可沒膽子和陸毓頂著,皇帝不能將生母怎樣,可對兄弟下手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要是陸毓不反對,他自然很高興留在京都,占盡風流,繁華無雙,文人才子,仕女紅妝。可陸毓從滿了四十九日就開始提他就藩的事,傻子才和皇帝對著幹呢。


  “娘是心疼兒子,可陛下也沒錯。我不說今日就藩,挑選藩國地盤卻是應該的了,總得挑個好的呀。姨母,蘇家也是姨母做得太過了。身為媳婦,大年初一的竟然不服侍生病的婆母,便是有千種理由,也說不過去。姨爹已經大為光火,姨母也得自己溫柔小心,扭轉過來才是。娘若真是寂寞,便隻要表妹進來陪伴罷。隻是,表妹,也該挑夫婿了。指望陛下,不成的。”


  柯太後扭過頭去,隻覺得一陣悲涼。娘家無助,兒子離心,媳婦不喜。想她前幾十年何等風光快活。她和柯雪也都是按原來日子過著,也沒變化什麽,怎麽就過不下去了呢。想起妹妹一把鼻涕一把淚,心中也極不是滋味:“蘇奉原先還護著雪娘,這幾年瞧著就圖新鮮去了。我原想著,有我在,他總要看三分佛麵,哪知……連我自己兒子也不把我放眼裏,何況旁人。還有苑姐兒,原是自幼就當媳婦養著,而今,已經夠委屈了。她入宮,她也有歸屬了,我也有人陪了。瞧你大哥,現在就冷言冷語,我幾十年怎麽過呢。還有你舅舅家,統共就翰哥兒一個,還想著,提攜一二也過得,這,而今連官也做不得。倒是我對不住柯家了。”


  陸睿歎口氣,柯家關他什麽事,有吃有喝還不夠啊?反正也不是他能做主,打疊精神,拿出小心,順著母親的話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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