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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前往冬宮

  在封建社會。當皇帝和太後發生衝突,要麽太後是武則天慈禧,手握大權。要麽是皇帝不忍心一讓再讓。否則,哪怕頂著“最尊貴”的頭銜,“臣皇帝毓”依然可以當日就禁足,限製太後一切權柄。


  柯太後還未起床,心腹就已被抓走,端本宮換成陸毓親信守衛。太後不得出宮不得召見人。柯太後尚不知柯翰已死,隻當皇帝為穆徽之死發怒了,倒沒哭。嘟囔了幾句“外人倒比自家兄弟看重。”施施然吃了早膳,嫌棄一下梳頭宮女,對鏡梳妝。溫熱柔軟的毛巾敷在麵上,還有人輕輕拍打按摩,等肌膚柔潤細膩之時,敷上蛋清和珍珠粉調配的玉容膏,待麵孔略略發緊時才洗掉。飲一杯人乳……宮人戰戰兢兢,不知該說太後是臨變不驚,還是毫無心肝。似乎當年文皇帝薨了,也隻停了一日美容。每日都是美容完畢,才哀傷慟哭。說她不是真心吧,她又真的懷念文皇帝,幾乎日日念叨回憶,夜夜掉淚思戀。


  上午,陸毓回宮。


  柯太後被請至乾清宮。


  柯太後不免有些心虛,乾清宮,前朝後廷連接處,皇帝居所。後宮女眷來此……或是皇後在寢宮侍寢,或是太後在前殿聽政。簾子垂下,再看看太皇太後也在,外麵,是宗人令麥郡王,內閣首輔葉朝和,禮部尚書武進澤……都是陸安泰臨終前的重臣。心頭更是發慌,先就自己眨眨眼,淚水滾落下來

  “再過三十五日,便是文皇帝下葬吉日了。文皇帝的地宮整修了一年多,而今已經齊備。”


  柯太後鼻子一酸,眼淚傷傷心心的掉了下來。心頭又有地方一鬆,昨兒的事,應該可以過了吧?


  “我原想著,二十年的夫妻,文皇帝下葬時,有太後哭喪……”陸毓平視著朝臣,“文皇帝早在去世前兩個月,就已經自己身子不好,怕是命不長久,告訴我,他死後,太後送去承平冬宮,永不回京。”


  “陛下……”柯太後吸了口冷氣。


  太皇太後為人極是省事。二十年來,一次都未參與過兒子媳婦的事情。做了太皇太後,更是萬事不管,小心度日。今日陸毓派人恭謹詢問病好了麽,雖還有些小小的不舒服,也起來往乾清宮來了。卻不料是這麽件大事,心頭猜想幾分,便有些明了了。而今宮中輩分最高的就是她,邀她來,自然是要正名。


  幾位重臣都是多少聽到陸安泰臨終遺言的,此時站得穩穩當當,心中卻早紛亂成一團。昨日之事,明知不能善了,卻未曾想陸毓會這麽決絕。


  “文皇帝還在宮裏看著呢。”陸毓冷冷道,“我總不忍心,我想著等文皇帝下葬了……到底是父親,想得比我周到。柯氏一族愚昧貪婪,胡攪蠻纏。有上位者壓製,還收斂一二。文皇帝仁善,既不忍朝廷被累,又不忍柯家自取滅亡,臨終前還千叮嚀萬囑咐,就怕你……”


  陸毓深深的出了口氣:“太後,你實在,對不住文皇帝的愛護。”


  “我怎麽了?”柯太後委屈又傷心,激動得站起來險些打開簾子,“我做了什麽?”這輩子她還沒來得及,蘇文苑就被丈夫否定了,二兒子就連滾帶爬的上任了,姓穆還沒嫁進來大兒子處處護著了,便是又時召見妹妹多點,便是昨日手諭許家姑娘——不也是被逼的嘛。


  陸毓疲乏的搖搖頭,又是這樣。哪怕上輩子,柯太後、柯家、陸睿……陸毓最憋屈的就是自己死得太憋屈了,如果是戰死沙場,怕是是陸睿處心積慮奪權,柯家深謀遠略策劃,至少都沒這麽——憋屈啊。


  “罷了,太後私下授柯仁柯善官職,不顧朝廷大勢胡亂指婚……”陸毓突然覺得很疲乏,說再多,柯太後根本聽不進去。


  ……毓哥兒,我不知道那是砒霜啊……


  ……那是你弟弟啊……


  ……那是你舅舅啊,柯家就你表哥一個兒啊……


  ……我們沒想過要你死,安樂……”


  與其說給她聽,不如說給朝臣聽,“依文皇帝遺詔,即刻起身往承平冬宮,永不回京。”


  柯太後恐懼,憤怒,“你,你敢。”


  陸毓困倦的退了一步,“我敢,列祖列宗都看著呢。我還敢發誓,若爹沒要我,在他死後送你去冬宮,不許回京。天打雷劈。”


  柯太後絕望了。


  太皇太後,朝臣,都在。


  沒人認為,包括柯太後自己,都不認為,陸毓會拿陸安泰的名義撒謊。沒人認為,溝通天地,承天運道的皇帝,會在大殿之上,發誓撒謊。


  太皇太後先開口,聲音有些暗啞:“文皇帝既有此遺言,想來,別說皇家君命,便是百姓家裏,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也當聽從才是。昨日之事,老身也聽聞了,可見文皇帝怕柯家胡鬧,不是沒道理的。送太後去冬宮,也是一片愛護之心。”


  “我……”委委屈屈,“我,等我給殿下……給文皇帝送葬,我送葬再走。陛下,我在冬宮過不慣的,雪娘啊,苑姐兒啊,還有你舅舅表哥都在京裏。我晚後,不多管事,要是文皇帝知道我過不慣,不會……”見兒子不肯應答,柯太後漸漸低了下去。


  “我原是這麽想的,所以等。可是太後,你竟越過我直接下手諭,要官,指婚。太後,不能再有這樣的事了,我才登基不久,我的威望經不起這樣折騰。”這同樣是說給朝臣聽的。


  柯太後的重心並未放在“要官”二字上,畢竟這事——輕輕就過了,昨天是指婚許黛才鬧大的。又是哭,又是想起什麽,“雪娘呢,蘇家威脅要傳位給庶子,雪娘也是沒法子,都不是沒嫡子呀。陛下,那怎麽也是你的親親表弟……”


  陸毓這輩子最煩的大概就是這種話語。


  陸毓迫不及待的,必須今日明日就送走柯太後。否則柯翰之死,一旦讓柯太後知道,更嚴重,若是讓柯太後知道是穆雲舒動手。陸毓知道,他的母親可以衝進朝廷,以死相逼。她還會幹涉蘇家決議,會為柯仁柯善哭鬧,討價還價……


  送走吧。遠離京城,消息封閉。便是知道的事,也是過濾,扭曲,延後,鬧不起勁。遠離可以威脅的人,遠離朝廷,遠離柯家蘇家。女先兒哄著,宮女奉承著,華服美食……


  葉朝和幾個重臣,雖憂心皇帝的名聲。看著陸毓如此堅決,又有太皇太後發話,又想著柯家的麻煩事,也紛紛表態請太後盡快起駕去承平冬宮了。


  柯太後哭得傷心,拂袖而去,兒子早就在整修承平冬宮,她也知道,還以為是他孝順,讓自己散心去……


  陸毓也很疲倦了。前一日,寅時就起床,準備早朝。直到中午下朝,又鬧出來太後手諭,大姑姑跪宮門,兩個表妹死抗著不領旨,蘇家進宮……處理完了,氣結於心晚膳都沒用就大醉一場,五更一過醒了又是柯家殺人,雲舒……“沒良心的,就顧自己吃,餛飩都沒喂我一口。”雖然當時自己也吃不下。


  公主府解釋,路上還安排各種事務,召集朝臣,直到現在。


  “散了吧。”


  陸毓一個人坐在寶座上。


  隻要沒有太後,柯家,穆家,包括雲舒手刃柯翰,都算不得什麽事。


  一次又一次的回想,那些令人憤怒的言語,那些讓人堵心的舉動……


  這裏,自己坐著的地方,也被火焰燒毀,一片狼藉。


  她就要走了……


  陸毓緩緩閉上眼睛。


  穿過那麽多的記憶……卻依然伴著輕柔的呢喃,美麗的少婦抱著五六歲的孩子,在秋千上搖啊搖。孩子顯然覺得自己已經大了,並不喜歡這樣抱著。少婦依然堅持親昵的緊緊抱著,緊緊抱著,一起蕩秋千,眼睛閃閃發亮,快活的笑……


  “保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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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禎元年,陸毓登基第二年夏。


  五月九日,太後妹妹,康嘉候夫人柯氏,矯詔蘇許聯姻手諭。念康嘉候一門忠烈,隻降罪削爵一等。原康嘉候蘇奉剝爵位,官職,柯氏剝誥命。康嘉伯由蘇奉弟弟蘇襄繼承。蘇奉帶妻兒遠赴千足衛。


  承恩侯府柯仁柯善,縱奴行凶、強占良田、貪汙受賄,為生育子嗣以胎兒入藥,被穆府嫡長子穆徽發現後,柯家世子柯翰當街殺人滅口。更脅迫穆氏女兒幫忙遮掩——那是太宗封賞的孫媳,文皇帝認可的兒媳——被穆氏女近侍秦紅珠當場刺死。


  五月十四日,太後依文皇帝遺詔,前往已整修一年多的承平冬宮。


  許氏一族領文人三問太後。太後,帝母也,柔慈淑德,何以帝少壯而太後參政指官,坤奪乾綱,可乎?

  太後,厚德載物也,母族行凶貪汙,滅絕人性,不思己過,一味包庇維護,可乎?


  太後,母儀天下也,數十年不敬婆母,不理宮務,可乎?

  太後大怒——不過跟文人比嘴皮子,還不如跟武人比拳頭呢,至少後者時間短點兒。原還擔心激怒皇帝的,看皇帝沒說話,也心裏有譜了。


  許家可是光烈皇後娘家,當年不願勢大而退讓,而今,便是一抑一揚,也該發威了。朝臣文人心裏也有譜了。


  六月,文皇帝下葬。


  七月,備立後禮。


  新帝登基時已有妻子的,隻需要下旨封後即可。新帝沒有妻子的,那麽得和民間一樣,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告期、親迎,六禮皆備。


  欽天監算好吉日。乾清宮正殿內,一桌放“節”,一桌放“問名”詔書,乾清宮外擺滿送往穆家的禮物。


  在陸毓和大臣的注目下,宣製官奉詔書,宣詔,任命正、副二天使,去穆家納采,問名。正使持節,副使捧問名詔書。數百人馬,儀仗鼓樂,大張旗鼓的往穆府而去。


  穆宗早已在大門口跪接使者,奉旨,受禮,謝恩,上表。原來禮畢,該穆府盛宴招待使者。可大家都知道皇帝對皇後娘家,嗬嗬,那是打著太宗對許家如何,文皇帝臨死對柯家如何等等“祖訓”,表彰了一番穆府克己持家,勤儉奉公,封了一個承恩伯就啥表示沒有了。伯,連候都不是。自然無人願吃這個飯,兩鬢斑白的穆宗口含黃蓮,將天使送了出去。


  這邊回宮,將“節”和“表”交給司禮監太監。司禮監太監持節、表,到乾清宮複命。下麵納吉,欽天監算日子——明年五月十二日……太宗和文皇帝去世二十八個月,非常皆大歡喜的日子。


  皇宮賜下珍寶,並宣告了日期,穆府恭恭敬敬的應了期。就等著親迎了。


  陸毓將立後的陣勢做得風光盛大,親自叮囑內外辦事處,皇後嫁妝“用心”采辦。自古皇後嫁妝都是皇家負擔,按律也少不了。但皇帝再親自叮囑一次,將自己私庫一分為二,交出一半給皇後做嫁妝補貼,也是驚呆了一眾官員。內辦將名單再仔細監察一遍,衣帽鞋襪、首飾文玩……朝衣便服都撿實惠的做,不玩虛招。富庶省份均分攤了諸如緙絲、蘇繡、珠寶、木器、玉器、瓷器、皮毛、盆景等物。


  皇後嫁妝素來就不是一個人或是一個地方能承擔的,所以也並不由娘後娘家采辦,穆府反而輕鬆。輕鬆到幾乎冷清的地步。


  “總得從家裏出嫁吧?”閔夫人明顯老了。穆老夫人而今不再硬氣,總是嘟嘟囔囔的念經,求佛。卻極少出門,似乎連太陽都怕見,衰弱,恐懼。再也沒有磋磨兒媳,管家罵人的心氣。


  閔夫人卻並不覺得輕鬆,娘家在京城——本來要回安南的閔棠也因為腳傷耽誤,反而換了個輕鬆位置。可跟自家並不親近。都是自己大女兒做的孽,還能怎樣要求哥哥呢?連娘親見了自己都沒好臉色,更別說嫂子了。


  長子死了,給予那麽大期望的兒子,沒了。跟長女又有關聯。石頭重重壓在心底,連氣都喘不長。長女,幸好——死了?

  次女做皇後了。暫還居住在她的義母大長公主處,但卻已經是陸氏婦了。侍衛環繞,宮人口稱娘娘,每三日還要進宮接受太皇太後親自教導宮務。


  閔夫人多麽渴望能見見次女,命婦每個月都可以召見的呀。多希望女兒能和她說話,她有好多話,對誰都沒法說,連丈夫,都沒法說。小兒子,又那麽小。隻有女兒的安慰,才是有力量的,是可以化解的。


  但等了一個月,又一個月,穆雲舒,沒有召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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