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吉祥如意
“今年成親定親的可不少。”穆雲舒用銀剪剪下一朵一朵的寶珠茉莉,再用彩線穿成首飾。早年跟花大姑學了各種花藝,而今用來消遣也正好。
“帝後成親年,他們想沾沾喜氣也是正常。”陸毓躺在竹榻上,甜白瓷小茶盅,茶湯橙黃透亮,入口柔滑甘甜,香高持久。馥鬱的茉莉花香與清淡的茶香融在一起,比什麽熏香都好聞。穆雲舒已經學會了泡陸毓喜愛的烏龍茶,並更改自己口味,喜歡上了大紅袍和黃金桂,盡量和丈夫保持一致。她原就沒有特別偏好,改起來也特別容易。院中花木被搬走一些,卻加了一個小桌子大小的水車在水流邊,緩緩轉動。將水舉到山石上,又清澈的流下來。水邊種了一大從鳳尾蕨。吃茶的回廊邊擺著裝滿水的石缸,印著旁邊將紅未紅的楓葉,素雅、清幽。
陸毓覺得很是適宜,放鬆慢慢吃茶。穆雲舒總能通過小小的調整,令人耳目一新。穆家兩個女兒都莫名的有著取悅夫婿天賦。上輩子穆雲舒琴棋書畫樣樣稀鬆,卻依然能在妃嬪中脫穎而出,除了美貌,還有總能讓皇帝心悅的言語舉動。穆繡綾能頂著婆母不喜、任性回家,甚至偷情嫌疑,照樣讓白新民心疼心愛,又豈是光漂亮就能做到的。
穆雲舒戴上茉莉花珠串,輕輕晃了晃頭發,自己覺得香氣隨行,心中愜意。又給陸毓添上茶湯,殷勤的推推茶點盤,珍珠大小的豆蓉糕、米糕等壓成各種花樣子:“昭璃不要隻是吃茶,仔細傷胃,吃些果子墊墊底。”
陸毓笑著將妻子拉入懷中,宮人都遠遠躲著,不敢打擾帝後。“今日大姑姑派人去海家納征了……也就走走過程,兩家都是應允了的。遲飛和海姑娘年歲都不小了,估計年底就該成親了。”
“黛姐兒的親事定在明年九月,她還要回萬柳一趟。曹旭昶是想趕緊娶,許家心疼女兒,總想留到十八歲再嫁。說來說去,定了明年。朱家妹妹前幾日進宮來,跺著腳紅了眼睛,嘴裏發誓說不理三弟了,轉身又跑出京了……三弟,到底怎麽想的呢。”
陸毓歎口氣:“怎麽想,就是怕自己真的活不過二十歲,耽誤了朱婷婷唄。我瞧這一個追一個躲,一個不死心一個狠不下心,唉,想賜婚,又怕三弟硬頂著,心裏難受。”
穆雲舒握著陸毓的手:“要不?讓安王好生調養,等二十歲生辰一過,他心結自然就解了。那時朱家妹妹也不過十九歲。”
陸毓捏捏手,沒說話。
穆雲舒也不再多說,上輩子的陸淵隻活了十八歲:“燕家也歸京了,外男不得入宮,去大長公主府給義母請罪了。哦,燕波還想求取春雨……就是我表妹。我想著春雨性子太活潑了,嫁入高門怕難得適應。燕波又隻是為了家族,怕我降罪,又不是心愛春雨,倒不怎麽看好。隻是我舅舅卻心動得很。”
“燕候雖是高門,燕波卻隻是幼子,嫁娶規矩原就不如長子,若閔棠覺得可以,兩家結親也算不錯。而今四公八候……哦,加上鎮國公,少了康嘉候,就是五公七候,難道嫁娶都隻是這十二家?遲飛娶的也不過是邊將之女,算不得什麽。”
穆雲舒抓著陸毓的手指玩,粗糙的指腹,許多還帶著傷痕:“昭璃既然覺得還行,我就給舅家遞一句話,允了吧——那今年又有一家定親的了。”閔春雨先是一門子心思想嫁羅慎,羅慎卻毫無感覺溜了邊疆。而今閔春雨看著燕波,也是年少英俊,文武雙全,家世又好,見了兩次就支支吾吾了。穆雲舒微微有點失神,但立即收心回來,不管上輩子羅慎怎麽想怎麽做,也不管上輩子自己到底對他如何,這輩子,自己必須隻看著昭璃。哪怕連憐憫心都不能給羅慎一點——太敏感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話難道是說著玩的?即便我大輝壓製後族,那也是皇後的母家。”陸毓摸摸穆雲舒肚子,“太子的舅家。隻要不發瘋,安全妥當的一份富貴。”
穆雲舒腰肢纖細,肆無忌憚的扭了扭,嬉笑:“不是說過一兩年……昭璃要我現在生麽?”
“願不願意?”
穆雲舒笑著,柔軟的嘴唇咬住陸毓耳朵,嬌聲嬌氣:“檀郎,奴奴一身一心都是你的,你說什麽,我就做什麽。”
陸毓眼睛都暗了,用力捏了兩把,恨恨道:“有本事晚上別求饒,大白天……挑釁什麽。”
穆雲舒皺皺鼻子:“因為人家隻敢白天囂張呀。”
也曉得不能再鬧,起身坐好:“陛下可是親上戰場的勇士,我又不是韃靼,哪有膽子挑釁。咱們說說秋狩的事吧。哦,昭璃,前日,我娘和舅母覲見時,想讓我帶她和衡哥兒一道去……又是哭,又是傷心,自責當年沒好好待我,然後都勸我寬宏大量畢竟是從她肚皮裏出來的都是一家人不能記仇。我就不明白了,以前十年不見也沒想我啊。而今,元旦冬至千秋,一年至少見三次,還不算平素召見。還想我?”自從陸毓講述了前世——穆雲舒對家人的態度從冷漠帶點期盼柔情,直接上升到了敵視。這輩子,或者還能強行壓製著“想通”,可上輩子……
“寬宏大量?被丟棄被逼迫的人又不是她,憑什麽替我寬宏大量?他們不知道我頂著那樣的名頭,會怎麽樣嗎?連奶娘都可以為我拚命……那怕一雙腳走安南根本救不了。他們連奶娘都不放過。我娘,我爹,我哥哥……手心手背都是肉,哼哼,每次都是手心犯錯割手背,還有臉跟我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手背別人的手背吧?我恨。昭璃,我恨。如果可以說,我真想砸個杯子在她臉上,問問她怎麽想。我不原諒!我就是不原諒!”
陸毓將茶湯一飲而盡:“你我親緣淺淡,不必細論。穆宗守著你給他家掙的三代爵位也夠意思了。不不不不,等你我去了,咱們兒子直接找個小錯剝了穆家爵位我才安心。傳諭,承恩伯夫人年歲已高,晚後不必再辛苦覲見了。”
穆雲舒笑笑:“倒也不必,我隻是懶得理她們罷了。無需再招口舌。”
“秋狩獵場臨近冬宮,又值太後四十壽誕,不去不行。你到時,隨我去請個安,我就安排你出去。”陸毓捏捏眉頭,“冬宮消息被我封鎖了,太後也隻曉得柯家用貪汙受賄,胎兒入藥,被我關押了,慢慢來。”
陸毓苦笑著搖搖頭,血緣本就是個說不清的東西。穆雲舒氣得哭了多少場,覺都睡不好,恨,可還是沒對穆家下死手。自己,照樣對太後,對梵王……“這次秋狩,一定得仔細防衛。我估計羅赤奴潛回大輝,就是打著刺殺我的主意。劉濱跟鴻雁也不是白吃飯不幹事的,羅赤奴的人手死了一個又一個,據點被踢了一個又一個,敢往來的更是沒有。他畢竟不是張仙,再過幾年,怕是一個人也沒了,連隱居都做不到。可惜他變裝實在厲害,居然鴻雁也追蹤不上他,蛛絲馬跡的好歹能看出他至少在往京城移動。梵王還給我寫信,讓我提防羅赤奴……哈哈哈,他讓我提防羅赤奴。雲舒,你說好笑不好笑?”
“這次,梵王是真的大義凜然。”陸毓簡直不知道該氣該沮喪,“我上次就死在這麽個東西手上。”
上次,陸睿一直居住京都,多少有自己人馬,還有有柯家養的遊俠兒。有柯善鼓動造反,又被抓著勾引後妃的把柄,弄死陸毓可以往陸安音遺黨身上推,又有太後作證支持,才敢逼宮。這次,沒柯家了,太後關起來了,把柄——湯顏緋直接指給他了,陸毓凶惡陰沉似乎就等著抓自己的錯。對著羅赤奴的威脅,陸睿竟敢寧死也不從從。對比一下力量,也曉得從了也是死全家,不從羅赤奴還未必能殺得了他。緊緊抱著大哥大腿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表示自己多麽忠誠多麽堅貞。
“他還抱怨湯顏緋鎮日風花雪月,沒個王妃模樣。哈,他不正喜歡這樣的?”湯顏緋不管哪輩子,都沒真正出軌。湯才女自詡清高,才不會做出那麽下作的事,她隻是神交才子才女。上輩子,蘇文苑穆雲舒這批文盲,她看不上,許黛楊櫻平呢,又看不上她傷春悲秋,整個宮殿,除了陸睿,竟無一個懂她的。這輩子,陸睿本就喜歡呼朋喚友吟詩作對,整個領地都是這個調調,才女們也紛紛現身,與王妃曲水流觴,高山流水。湯顏緋心滿意足,自然不用再找外人才子唱和。隻是兩人都鎮日詩社書會的,錢財如流水也罷了,整個王府沒有主心骨辦事人……陸睿難受了,陸毓就高興了,“哼,還是我家乖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