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不是不愛你(一)
這個寒假,王家榮幾乎天天都會來約我外出,哪裏人多,他就會帶我去哪裏。我常常打趣他:“像你這樣愛熱鬧的人,怎麽能畫出那樣安詳的畫來?”
他每次都回答:“內心平靜的人,無論身處何地,都會一樣平靜。”
於是我笑他:“我總是重複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覺得煩嗎?”
他也笑:“如果覺得煩的話,就不會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你了。”
我將手扶在欄杆上,望著天橋下穿梭不息的車流,盡量讓麵部表情自然一點:“那你是不是對每個女孩子都是這麽紳士的?”
“當然不是。”他轉過身背靠著欄杆,麵對著我,說,“可以說,隻有你。”
“嗬。”我輕輕笑,“為什麽?”
“因為你是那種無論我怎麽順著你,你都不會把尾巴翹到天上去的女孩。”他認真地說,“有的女孩子,受不得寵,對她稍稍好一點,她就認為你好像欠了她似的,活該就要被她欺負。”
“哈!”我忍不住爆發出大笑,“你說的這種女孩子,我可從來沒見過。”
“你沒見過,並不代表沒有。”他輕輕歎了口氣,完全不似我這般輕鬆。
我試探地問:“就比如,你以前的女朋友?”
“也不算吧。”他直言不諱,“我和她還沒開始就結束了。這樣的女孩,不適合我。”
我沒有再把他往這個話題上引。
現在我並沒有結婚的打算,所以我也不想談戀愛。受過傷後才發現,原來感情是不可以隨便付出的,心一旦被掏空,便很難再像對待之前的那段感情一樣對待眼前人。當我無法全情投入的時候,也許就算遇到了真命天子,都會因為我的冷淡而遺憾收場。
這又何必呢。
倒不如和他保持著類似同斯蒂文的關係,僅此而已,大家輕鬆。就算有一天他會像斯蒂文那樣離我遠去,我也不會覺得有多麽傷心難過。
王家榮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追究。也許他和我一樣,隻是很享受這種輕鬆的感覺吧。
不知不覺中,我的假期結束了。快樂的時光總是顯得那麽短暫。我想起和齊致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好像還沒回過神來,十幾年就這麽過去了……
誒,說好放下了,不再想他的。
我搖搖腦袋,集中精神,埋頭收拾行李。開學了,我必須要回到舊金山去。黎偉明一家人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舍。或許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我的存在,並且知道我還會再回來,所以心理上完全能接受這次的分別吧。臨上飛機的時候,黎太太甚至還破天荒地說了一句:“記得一放暑假了就回來。”
“我會的,阿姨。”我拖上旅行箱,同他們一一道別。
王家榮沒有來送我去機場。因為我不想讓他這麽早就在我的家人麵前正式曝光。他打了電話來向我告別:“我有空了就去舊金山找你。”
“好。”
我沒有和他說再見。因為我依舊不喜歡別離。
回到舊金山的寓所,我已是又累又餓。打電話叫了一份外賣,我便急著進浴室,好趕在外賣來之前收拾妥當。
剛剛洗完,便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這次外賣來得也太快了點吧。我急忙拿毛巾包住還在滴水的頭發,裹緊睡袍,上前打開門。
“你好……”我幾乎已伸出手來準備接餐盒了,卻發現對方彎在身前的胳膊上隻搭了一件深色的外套。我疑惑地抬起頭,見到的麵容,卻是……齊,致,遠。
“你?”我的眼睛倏地一亮,隨即黯淡下來,臉上的皮膚一陣收縮,嘴唇也被繃得緊緊的,抑止住了正要發出來的呼喚。我走了這麽久,他都不曾找過我,就連一個留言都沒有。現在來,這又算什麽……
齊致遠已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奕奕,隻是他的眼神陰鬱如初。他略一沉吟,問:“不打算讓我進去嗎?”
“哦……”我慌忙讓出地方,放他進來,故作輕鬆地說,“地方小,隨便坐。”
他將脖子上的圍巾摘下,邁步走進來,卻並不急於坐下,而是站在客廳裏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說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這裏當然沒法和你的公寓比。”我躲進廚房,想燒水給他泡茶,“不過還算幹淨,房租也便宜點嘛。”
他站在我身旁,默默注視著我接水,點燃燃氣灶,直到我不得不再次麵對他,他的眼珠都沒動一下。
我將手插進睡袍的衣兜裏,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說:“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他說:“如果想找一個人,天涯海角都能找到。”
我垂著眼不說話。
他輕輕一聲歎息,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走了以後,為什麽一個電話也不打給我?”他麵露淒楚,看上去就像個怨婦。
我守在廚房,看著安靜地燃燒的火苗,說:“你不是也一樣沒打給我嗎。”
他沉吟著,又問:“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還行吧。”我敷衍。
他頓了頓,說:“我看到銀行對帳單,看來你在那邊花了不少錢。”
“是呀。”我如實將紐約的生活向他大概介紹了一番,很自然地,我隱去了王家榮那部分內容。
他聽得很認真。聽我說到我那個姐姐不給她父母留情麵,一下子捅破了他們的真實意圖時,他的唇角都在微微抽動。
我很快跳到黎偉明重新布置房間的那個情節,最後總結說:“其實黎偉明沒有你想的那麽壞。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
他沉默著,攤在膝頭的大手在慢慢收攏,最後變成了一個拳頭。
水壺突然發出尖銳的叫囂。我慌忙關了燃氣灶,拿了杯子給他泡茶。當我把熱氣騰騰的茶杯放在他麵前時,他對我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不用客氣。”我在他對麵坐下,話音剛落,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拾起來一看,是黎偉明打來的。
“喂。”在齊致遠麵前,我沒有喊出爸爸這個稱謂。我不想在這個時候給他太多的刺激。
“淺憶,是爸爸。”黎偉明的聲音大得簡直要震破耳膜。
“我知道。你什麽事?”。
黎偉明問:“你現在到家了嗎?”
“到了。剛洗完澡。”
他“哦”了一聲,緊接著問:“那個姓齊的有沒有來騷擾你?”
我飛快地瞟了齊致遠一眼,他的唇角噙著一抹冷笑,顯然已聽到了他的說話。
我輕描淡寫地說:“沒有。”
“那就好。”黎偉明似鬆了一口氣,複又交待道,“淺憶,你以後千萬不要再理那個人了。他不是什麽好東西哪。他就是想霸占你的錢……”
“行了行了。”我不耐煩地對他說,“我叫的外賣送來了,下次再跟你說。”
“你回家就吃外賣啊?你可得保重身體呀。”黎偉明還在唧唧歪歪。
“我知道了,掛了啊。”我滴地掛斷電話,不自然地衝齊致遠笑笑,“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婆婆媽媽的。”
齊致遠並不笑,淡淡地說:“為什麽要騙他。”
我搪塞道:“他這個人整天神經兮兮的,我要是告訴他你現在就坐在我對麵,他還不緊張得立馬訂了機票趕過來。”
“他緊張的不是你,是你的錢。”他硬生生地吐出這句話,哽得人心裏直窩火。
“想不到我剛才跟你說了那麽多,你居然一句都沒聽進去。”我無奈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