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廷尉司
翌日,鄭婉低調的前往那座固若金湯的廷尉司,亮了腰牌,進了監牢中。
鄭婉披著一身灰黑色大鬥篷,頭低低的藏在風帽裏,倒是看不清臉色。“有勞了。”微微向牢頭行了禮,秋乞忙偷偷塞了些銀子。
“在外麵守著。”鄭婉隻身一人進了牢裏,留秋乞在外。
“抓緊了。”牢頭先前得了吩咐,現在又拿了賞賜,心情自然愉悅,讓人進了裏頭隻說了聲就鎖門出去了。
鄭婉靜靜的站在牢門口,沒有開口。片刻,女子才慢慢轉過身,打量起鄭婉。女子的樣貌倒很尋常,甚至說是極為普通的,眼角有顆痣,平添了幾分苦楚。不過整個人都讓人感覺很舒服,大概是住在牢裏的緣故,臉色有點蒼白。“你是守雲吧。”女子開了口,聲音很柔和。
鄭婉放下風帽,露出一張清秀的臉。“為何?”
女子笑了笑,“這個時候還能進來看我的女子,大概也就你了吧。他常常提起你,我想我應該認識你很久了。原來你真的和他很像。特別是你們的眼睛,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女子不由摸了摸肚子,身懷六甲的她站的有些疲憊了。“你能來,我很驚訝。有驚喜也有害怕。你這樣貿然前來,不怕惹禍上身嗎?”
鄭婉無謂的笑了笑,“都坐下吧。看著你也挺累的。”鄭婉緩步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女子坐到一邊,輕輕歎了口氣,“你不該來的。鄭家怎會讓你一個人來?”
“他什麽時候出生?”鄭婉看著女子的肚子。
女子有點吃驚,抬頭看了看鄭婉,頓了頓才說“快了吧,想來還有兩個月就足月了。可惜。”女子臉上蒙上了一層傷感,又故作堅強,勉強笑了笑。
“他不會死的。”鄭婉轉頭盯著女子的眼睛。“隻要你不想,我就不會讓他死。”
“是嗎?秦文帝不會放過我們孤兒寡母的。鄭家,怕也是避之不及。”女子苦笑了下,“月明都難逃此劫,更何況我們。再者,月明都不在這世間了,於我而言,什麽都沒有意義了。死,也不過是生死間的輪回。”女子口氣中帶著平靜。
“孩子呢?他才剛來人世,你就忍心讓他去死嗎?你覺得秦文帝會因為他還是個孩子就會放過他嗎?也許會放過。可是誰也不能保證。隻有靠自己。”
“算了吧,這大概就是他的命。下輩子好好找戶人家。”
“命?命是自己說了算的,他都沒有機會掌握自己的命了嗎?我說了我救他。隻要你願意賭一把。賭贏了,他就會好好的活著。”鄭婉輕輕撫摸著女子的肚子,那裏麵是她哥哥的延續。
“輸了呢?”女子抿了抿嘴。
“你我都得死。鄭家表明上還是會受到牽連。不過對於權勢如日中天的鄭家來說,你不過是個來曆不明的女子,鄭平晟早在三年前就已染重疾而亡,於我,不過是庶出之女,一個低賤歌姬的孩子,什麽樣的髒水都可以往我身上潑,這點小事他們自然可以輕而易舉的推個一幹二淨。”鄭婉似乎毫不在意這樣的結果,寧顏看著兩人,心裏倒是猜出幾分鄭婉的想法,此時的她心裏好平靜,還真是想不到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麵對眼前陰森森的牢房倒是一點都沒什麽害怕,自己要保護的人還真的是難以想象。寧顏細細的觀察女子,原來她就是鄭平晟私定終身的人,傳聞她曾經救過鄭平晟,兩人暗生情愫,鄭平晟被凉楚收押後,她千辛萬苦的逃到大秦,向秦文帝求救,可當鄭平晟作為人質,被置於大秦的城牆外時,那個鄭家二少就成了奸細,一個和凉楚勾結,假意用悲情誆騙大秦子民的冒充者,鄭家澄清事實,射殺了冒充者,這個口口聲聲稱自己是鄭平晟妻子的女人,也進了牢房,女子眉頭皺了皺,似乎有點猶豫。
“他是哥哥的血脈,哥哥在這人世的牽掛,難道因為他是哥哥的孩子就要遭到這麽大的磨難嗎?佛家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他是你的骨肉。當初哥哥被抓,你向大秦求救,你從來沒想過這是一條赴死的道路。而今,你卻對我說你要帶著孩子一起認命。他必須活下去。”
“可。”
“你不該猶豫的,我不過行屍走肉,不足掛齒。”
女子看著眼前還略顯稚嫩的臉,滿目的心疼,“守雲,月明說的對,你真的狠善於洞悉別人的心思。這樣你很累吧。”
“你就說你想不想救他吧。”鄭婉躲到女子的眼神。
“那你要我怎麽做?”
“我會用一個死嬰替代他。”
“不可胡作非為。”女子有點焦慮,心中閃過懷疑。寧顏皺了皺眉,雖然鄭婉之後是做過很多壞事,但是她現在不過十三四的孩子,這般想她,總是不願的。
鄭婉嘴角上揚,不屑的笑了笑,“我沒那麽狠毒,我隻是買下已經死去的嬰孩。不過我或許救得了他,但救不了你,買下的死胎畢竟有些區別,到時就要靠你了。”
“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女子輕輕握住鄭婉的手,眼神中透著堅定。
“何事?”
“讓他無憂無慮的長大,不要去仇恨任何人,他的父親定不想他帶著怨恨。月明始終都沒有後悔過他的決定,他願意為了大秦犧牲。”
“他不會帶著仇恨長大。”鄭婉倒也沒有多說什麽,算是應了下來。“不過,之所以我可以正大光明的來這牢裏,自然是所交易。哥哥在凉楚呆了那麽久,總會有些事。”
女子會心一笑,之前她不願意說,是因為她心中到底是有不甘的,自己深愛的人為大秦做了那麽多事,一心為了大秦,那般的愛著自己的國家,最終卻不被承認,枉死在他心心念念的故土上,她是山裏長大的孩子,她父親是大燕人,母親是南越人,對她來說,大秦不過是她夫君的故土。“凉楚駐守在雲都的兵力早就不堪一擊,之前因為李雲誌這個人太過強大,讓很多人以為那座城池是不可攻破的神話,可是近年來,李將軍在凉楚的境遇卻不容樂觀,雖然他表明上還是雲都的大統領,但實權卻早已被蠶食,手中掌控的兵力不過千人,這事平晟已經在追蹤了,隻可惜未來得及回傳情報就被抓了。不過李雲誌有個兒子,卻和他父親是截然不同的一種人,善詭辯,圓滑精明,阿諛奉承的本領怕是厲害的很,這些年,他在涼都活動,看似是因為他家族顯赫,眾人依附,實則是在收攏人,為他父親籠絡勢力,他的此番行為確實也頗有成效。怕是過不了一年,雲都的實權又都要回到他們李家手裏了,到時再想對付雲都,怕是難了。”
“你不覺得你說的東西很荒誕嗎?我父親和秦文帝可不太會相信。”
“如果能輕而易舉查到的消息還需要從我口裏說出嗎?意想不到的驚喜才是價值的所在。況且,從我口中說出的東西,怕是無論什麽,他們都會懷疑上幾分。至於信不信,想來你定有法子吧、”
“我好像有些明白哥哥為什麽喜歡你了。”鄭婉起身向女子告辭。寧顏略略想了想,書裏確實提到過鄭平鑫因為攻破雲都有功,官升二級,鄭家的風光更甚。不過裏麵也把鄭婉說成一個連未出生的孩子都可算計謀害的毒蠍女子。書裏這對母子最終的結局是慘死,孩子被母親活活弄死之後還被焚燒,死無全屍啊,母親畏罪自殺。不過現在看來或許那個孩子是活著的。
“你就不怕我是個騙子?”鄭婉站在牢房邊轉頭看向女子。
女子輕輕一笑,“我相信你,就如同相信月明。”
“我還會來看你的,珍重。”鄭婉走出牢房。寧顏回過神,忙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小姐,外麵起風了。”秋乞扶著鄭婉坐上車。
“才剛剛開始。”鄭婉看了看天,悠悠的說了句。
回到太尉府,鄭婉沒有立刻回院,而是徑直去了鄭南宮的書房,這情報這般著急告訴她父親?寧顏心中升起疑惑。
“父親。”鄭婉恭敬得行了禮。
“回來了。”鄭南宮放下手中的書,“可有什麽情況?”
鄭婉輕歎一聲,微微搖了搖頭,“那女子戒心太強。初次見麵恐怕是讓父親失望了。不過我覺得她對我沒太多敵意,婉兒有信心撬開她的嘴,為了鄭家,為了大秦,婉兒定盡全力。望父親再多允些日子。”
“也罷,廷尉司那幫人都沒轍,你便試試。”
鄭婉露出為難的神情,“父親,婉兒擅自做主,允了那女子一個要求。我原本是為了取得她的信任,便沒有回來請示父親,當場便答應了下來。”
鄭南宮盯著鄭婉,“說。”
“那女子要求看著她孩子平安出生且孩子要留在她身邊。”
鄭南宮輕輕敲著書桌,“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諾,父親也早些歇息。”鄭婉緩緩從書房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