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怪異老者
昏暗潮濕的大牢裏，拓跋昇孤零零地蜷縮在角落靜默著，他的那雙眸子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卻常懷憂傷。
窗外那些那些附著在窗邊，遊蕩在世間的雪花，卻終又湮沒於黑暗中。凜冽的寒風，璀璨的星辰，到底還是無法挽留住雪花在白晝中的純美，卻也讓雪花在方寸的黑暗囚籠中留下了最後一道光影。
自從被拓跋力微下入牢獄，拓跋昇在這陰冷的都城大牢中足足待了三月，也看了三月的風雪。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曾經想要逃離卻又不敢逃離的陰山。
拓跋昇寧願躺在陰山之巔，凝望著星空，尋找屬於阿娘的星辰，哪怕是成為窗外的一片雪花，輕輕地降臨世間，悄無聲息地融入草原的角落，也不願成為人們為了追逐王權富貴而隨意擺弄的對象。
這三個月，拓跋昇難得靜了下來。回想著過往所發生的一切，曆曆在目，他受夠了
那些人所謂的“災星降世，禍亂九州”謬論的指責，受夠了那些人為了一己私利而表現出的醜惡嘴臉。
“草原人的太平安定，就如同世間離不開普照大地的太陽一樣，需要統一天下的仁君，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消弭戰爭，遠離饑餓。”
烏罕背手立於陰山之巔，眺望大日西沉、霞光漫天，臉上浮現出的篤定之色，拓跋昇當初雖不置可否，卻堅信烏罕不會說錯，因為大合薩是草原上的智者。
而今，發生在身上的這一切，目睹大哥拓跋沙汗為了世子之位，與那些擁戴他的人連番欺辱算計，令拓跋昇想要唾棄那象征著草原至高無上權力的王座。
“命運是上天的安排，人豈能違逆天命。拓跋昇，你是神眷顧的孩子，注定會帶著幽州鐵騎踏破九州，建立不世功業。”
枷鎖的清脆響聲打破了黑暗的寧靜，拓跋昇扭頭看向前方角落中那個奇怪的老者，卻見兩道森冷的精光正裹挾著戲謔之味盯著他。那是一雙深邃的眼睛，像是無盡的深淵，讓人看得透，也猜不透。
被關進大牢的那一天，拓跋昇便注意到了這位躺在枯草中一動不動的老者。老者那行將就木的身軀上鎖著粗重的鎖鏈，皮包著骨頭，沒有半點血色，若非是他那雙深邃的眸子時而運出些許光芒，當真與死人無異。
同處一間牢房，拓跋昇發現老者不吃不喝，對獄卒送來的牢飯不屑一顧。常言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老者在拓跋昇眼皮子底下已經連續三個月未進半點水米，著實有些怪異。
這是老者第一次開口說話，拓跋昇與其對視了一眼，嚇得往後縮了縮。他在老者的眼中看到了硝煙彌漫、屍山血海，那是一場什麽樣慘烈的戰爭，竟能夠讓天地化為血海烘爐！
“你……你究竟是誰！”拓跋昇脊背一陣發涼，渾身直起白毛汗。
老者的眼睛沒有離開拓跋昇的身子，目光中諧謔之意更濃，嗓子中發出一連串的怪異笑聲，如同風暴中的幽靈啼哭。忽然間，黑影如同野獸撲向拓跋昇，一張慘白的笑臉在大牢裏微弱的燭光映照下，更顯得恐怖。
鎖鏈拉著老者的身子，繃得筆直，僅是一步之隔，拓跋昇全無防備，被嚇得大聲驚呼。
“克烈部的世子，你不記得我，可我記得你，一個膽小如鼠的孩子，卻對恐懼充滿了好奇，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躲在帳外？不是想知道我是誰麽，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老者盯著拓跋昇獰笑不止，手足著地，弓著身子，如同一頭準備對獵物發出攻擊的餓狼。
“你別過來！”
拓跋昇緊緊地貼著冰冷刺骨的牆壁，驚慌失措地盯著老者。見對方並無其他舉動，於是深深呼吸了兩口氣，平複心中的恐懼。想起老者方才的話，身子倏地一顫，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如同夢魘般跟隨著他的噩夢。
在那片漆黑如墨、透著死亡之氣的森林中，拓跋昇站在營帳外，透過簾子的縫隙發現一位身穿白袍的老者正用著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他，一臉的詭笑。緊接著便有一位身跨奇駒的無頭將領舉槍朝他刺來……
夢境是最為尋常不過之事，然而連續做同一場噩夢，總是讓人心生不祥之感。老者的出現，拓跋昇震驚之餘，不知為何心中竟是更加篤定將有不妙的事情發生。
“拓跋昇，你終於記起我是誰了。”老者桀桀怪笑。
“不可能，那隻是一場夢，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境之中。”拓跋昇驚恐地看著老者，後背已被冷汗濕透，嘴皮子上下打顫。
大合薩是盤韃天神的使者，會使一些神奇的秘術，拓跋昇曾親眼見識烏罕大合薩通過秘術救活一個已經沒有呼吸的豹貓救活，不過他從未聽說過有穿梭夢境的秘術，而且不止一次地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
“夢境？”
老者聞言大笑，聲中滿是嘲諷，片刻之餘，他神情陡然一凝，沉聲說道：“四方之下，天地穹窿，寂滅不盡，那是秘遺之境。命運輪轉，紫薇勾陳，你怎知那是往昔今朝？”
“故弄玄虛，你到底是誰？”拓跋昇緊了緊身子，老者雲裏霧裏時，周遭氣溫驟降，隻聽得一陣陣嗚嗚似鬼哭狼嚎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秘遺之境，你我相見便是有緣。世子有洞察人心，駕禦太陰的能力，卻視命運為苦河。我願為接引之人，世子可願渡否？”老者問。
“你既不願說，那便算了，不要再出現在我的夢境之中，我的路自會有盤韃天神指引。”拓跋昇皺了皺眉頭，不再理會老者。
“冬雪已至，戰火將燃，世子，我們秘遺之境再見吧。”老者笑了笑，順著拓跋昇的目光看向窗外，緩緩地退向黑暗中。
空曠的都城大牢隻聽得狂風呼嘯，拓跋昇用餘光撇著老者深處的黑暗，心亂如麻。便在這時，監牢的鐵門發出哐當的聲響，隨之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