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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針鋒相對

  “都議一議吧,這事該如何解決?

  拓跋力微端著一杯煮好的烏古台措(奶茶),一邊吹著熱氣,一邊盯著殿下群臣,神色極是平淡。


  各部曹大臣低著頭,左看看右悄悄,沉默不言。


  拓跋力微抿了一口熱茶,放下茶盞後,盯著眾大臣看了片刻,沉聲說道:“諸位平素在朝堂上為了些許雞毛蒜皮的事都能爭得麵紅耳赤,恨不得動刀子,今日怎麽都啞巴了?草原的這場風波已經持續數月,將你等從各地召回都城是解決問題的,不是讓你們來看我笑話的!”


  能夠進入權柄中央的王公大臣都是些老練多謀之輩,草原上掀起如此的風波,歸根結底症結還是在拓跋昇,這已絕非是糧食短缺那麽簡單,而是牽扯著世子位之爭。


  正所謂,說多錯多。無論是支持拓跋昇,還是保持中立,抑或是對立,此刻說任何話,都會得罪一方不能忽視的勢力。這些人精活得與老狐狸無甚兩樣,誰也不敢開口言語,隻是偷偷地將目光投向五大王。


  氣勢恢宏的大殿陷入一陣沉默之中,氣氛極是壓抑。


  “大君,草原上饑荒難遏,餓殍遍地,百姓已是怨聲載道,此番又有數十百姓於宮外自焚,若是不能妥善處理,隻怕草原恐無寧日。”白部大王阿木爾終是打破了沉默,起身走到大殿中央行禮。


  “不愧是草原智勇雙全的勇士,我最信任的兄弟。阿木爾,你說,此事該如何處理為好?”拓跋力微鄭重其事,放下茶盞後,端正了身子。


  “阿木爾駑鈍,不敢妄言。”


  “阿木爾,你是我的生死兄弟,有什麽話直說便是,即便有不敬之處,我恕你無罪。”拓跋力微說。


  阿木爾躊躇片刻,抬頭看著拓跋力微,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大君,說到底這場風波是由世子拓跋昇而起。百姓們愚昧,想要用世子祭祀天神,此舉絕不能采納。不過為了終止這場風波,依微臣愚見,一是放糧賑災,幫助百姓度過危難;二是廢黜世子,立賢為上。”


  話音剛落,大殿內文武百官議論聲不斷,阿木爾抬頭恰巧與拓跋力微的犀利目光對視了一眼,當即渾身打了一個寒顫,連忙跪地說道:“阿木爾胡言亂語,請大君治微臣大不敬之罪。”


  “當今草原之上,能威武不屈,耿直進言,阿木爾,你當屬第一人,起來吧。”


  “微臣阿木爾叩謝大君。”阿木爾叩首起身,又說道:“世子不廢不足以平百姓的怒火,糧倉不開不足以度饑荒,大君需早做決斷,否則大業將毀於一旦啊。”


  拓跋力微捋著胡須,目光投向一旁的呼倫泰將軍,見其閉著雙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於是輕咳了兩聲。呼倫泰眯著眼睛,感受到大君那不善的目光,當即睜大了雙眼,上前說道:“大君,阿木爾大王雖心係社稷,言之有物,所進之策也不失為暫時化解風波的法子,但將責任推卸給一個尚在經受牢獄之苦的世子卻也有失偏頗。”


  “哦?大將軍認為本王有失偏頗,所獻之策也隻是暫時化解風波,那本王倒想聽聽大將軍的高見,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別怪本王告你一個以下犯上之罪。”阿木爾剛剛坐下,聽得呼倫泰一些話,頓時有些不快,起身盯著呼倫泰,言語間夾雜著嘲諷之意。


  呼倫泰雖是大將軍,但掌管的軍隊隻是克烈部的鐵騎,論官階高低,相較於白部的大王阿木爾,還是低了一級。


  “呼倫泰,你既覺得阿木爾所言有失偏頗,那便說說你的看法。”拓跋力微說。


  “數月以來,百姓們對朝廷愈發不滿漸盛,成群結隊湧進都城,敲響震天鼓討要說法,乃至采用極端的自焚的方式抗議,究其原因,無非是被饑餓災荒給鬧的。按照往年慣例,百姓此時應該忙於放羊牧馬、狩獵耕種,但如今穀雨已過,風雪不退,百姓們家中無糧,一些地方官員未能及時體察民情,賑災救民,反而以強硬手段鎮壓,如此怎能不激起民憤?百姓但凡能有口糧吃,有三尺棉絮禦寒,又怎會鬧得現今這般地步。”


  呼倫泰話未說完,便聽阿木爾放聲大笑,數個喘息後,阿木爾出言譏諷道:“呼倫泰,原以為你有何高見,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按照往年慣例,此刻草原應是冬雪融化,水肥草豐之景。你也看到了,現在的草原依然是狂風暴雪,若非與世子有關,為何暴雪不停?這你又作何解釋?”


  “大君,天災不可抗,人禍治於刑。暴雪之難實為天降災禍,豈將人定?我等身為朝廷大員,理該恪盡職守替大君分憂,群策群力幫助百姓們度過危難,怎可以訛傳訛,將天災之禍則難於一個年幼無知、尚在牢中服刑的世子呢?”


  “百姓雖愚昧,卻也知滿足,理解朝廷的難處,以往遇到饑荒之時也不見鬧事,世子剛回都城不久,便掀起軒然大波,末將認為定是有人因怨生恨,暗中操弄!”


  呼倫泰與阿木爾針鋒相對,絲毫不畏,言辭鏗鏘有力,直指阿木爾為朝魯之死而抱一箭之仇。


  “雖曰天災,豈非人禍?呼倫泰,你這頭蠢驢,休要在此強詞奪理。”


  阿木爾臉色無比的陰沉,刻意掩飾的殺意卻在眼中閃現,他轉身看向靜坐不語的拓跋力微,悲憤地說:“呼倫泰在朝堂上公然汙蔑上官,請大君替微臣做主。”


  “阿木爾,你我沙場浴血數十載,我豈會不知你的為人,你先起來。”


  說著,拓跋力微轉頭看向呼倫泰,故作不悅地說:“呼倫泰,阿木爾功在大業,忠於朝廷,德高望重,你怎可如此冒犯。朝議結束後,自己去廷尉司領三十鞭。”


  “末將領命。”呼倫泰說。


  阿木爾見拓跋力微作下處置,便也不好再多作姿態,起身後狠狠地瞪了呼倫泰一眼,便起身退於一旁。


  一眾官員緘口不言,心中卻是多有計較。克烈部的武將們見呼倫泰領罰卻是不服,左右議論,認為拓跋力微的處置有失公允。


  呼倫泰幹咳了一聲,朝堂又再次安靜了下來,他說道:“大君,末將還有話說。幼子守業是祖上的規矩,世子雖未建寸功,卻也無甚大錯,輕易廢黜另立新儲,壞了規矩,輕則禮製崩壞,重則大業不固。”


  “幼子守業確為祖上規矩,若世子無才,於大業有百害而無一利,立賢又有何不可!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祖上打下基業毀於一旦?昔年祖上定此規矩時,草原未曾一統,尚需德才兼備的長子們開拓疆土,如今幽州即將統一,這規矩也該改一改了。”


  阿木爾此言一出,整個大殿內頓時人聲鼎沸,各部官員儼然分成三派,涇渭分明。以阿木爾為首的一派主張立賢,以呼倫泰為首的一派力保拓跋昇,而另一派則是左右觀望,時而從中和稀泥。


  “立賢!”


  “幼子守業,世子不可廢。”


  阿木爾與呼倫泰兩派唇槍舌劍,爭執不休,而拓跋力微卻是一邊吃著烏古台措,一邊笑意濃濃地看著官員們爭鋒,又是招來侍從端上一碗羊肉湯,吃得不亦樂乎。


  不知過了多久,一眾官員爭得口幹力竭,拓跋力微這才撂下碗。


  “都爭累了吧?”拓跋力微走下王座高台,目光掃著醜態百出的官員們,笑容陡然消失,冷言道:“我早說過,拓跋昇是世子,你們要爭,除非等他死了。怎嘛,這才一年不到,你們就全忘了?”


  “大君,可眼下這形勢,若是不廢黜世子,恐怕那些百姓們的怒火是無法平息的!”有官員說。


  “百姓是大業之根本,安撫乃當務之急。他們想要我小兒子的命祭祀盤韃天神,如果能阻止這場天災浩劫,我那小兒子身為草原的世子,自會奉獻他的生命。可是如果他的血無法消融這皚皚白雪,你們口口聲聲要為了大業廢黜世子的人,壞了祖上規矩,是否要給他陪葬呢?”


  “這……”


  拓跋力微稍頓了頓,銳利的目光莫可逼視,眾官員啞口無言。


  “怎麽,你們怕了?我尚可賭上拓跋昇的命,你們難道就不敢為了大業賭上自己的命?”


  “臣等有罪!”


  拓跋力微轉身走向王座,不緊不慢地說:“草原百姓有萬萬之眾,開倉放糧隻可解一時之需,卻非根治之法。拓跋綽,你身為大司農,卻不思長進,終日沉迷酒色,草原年年饑荒,你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限你三日之期遞交治災賑災之良策,否則以死罪論處……”


  上到三公五大王,下到九卿各部曹,拓跋力微逐一有詔,以策完全。各官員默然領命,不敢有半句怨言,後背已是被冷汗濕透。


  二王子拓跋綽若不能遞交讓大君滿意的良策都要麵臨死罪,更何況他們這些臣子呢。


  ?正當朝議結束時,殿外來報,大祭師敦格日樂和烏罕大合薩入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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