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世子出獄
都城大牢外,娜仁托婭一動不動地站在風雪中,溫雅而又平靜,然而一旁的蘇德卻是有些不耐煩地踱著步子,不停地張望著。
打了一個噴嚏,蘇德揉了揉有些發酸的鼻子,抬頭看了看時辰,對懷中抱著棉袍的烏日娜抱怨道:“烏日娜,你家世子難不成是要一輩子住在這都城大牢中不成,他若是再不出來,我們可是要回去了。”
“烏日娜該死,讓蘇德公子和夫人受罪了。”
烏日娜麵露苦笑,倒也怪不得蘇德抱怨。他們已經在都城大牢外等候了兩個時辰,天寒地凍,甭說是蘇德和娜仁托婭那嬌貴的身子骨經受不住,便是她這位將苦寒視為家常便飯的下人也受不了,渾身凍得都有些發僵。
“蘇德,不得無禮。都城大牢裏的人豈是說方便放的,總是要有些文書手續需要辦理,你且耐心等著便是。”娜仁托婭嗔怪道。
“阿娘,不是我有意對烏日娜撒氣,按理說一大早世子便該出獄了,縱是有些手續要辦,也不至於讓我們苦等兩個時辰。我是無所謂,隻是寒風刺骨,蘇德擔心阿娘你這身子骨受不了啊。”
“阿娘又非七老八十,這點寒風又算得了什麽。”娜仁托婭溫婉一笑,似是一株寒梅傲立雪中。
不多時,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現在都城大牢門前,蘇德一改怨容,忙不迭地跑了過去。剛跑了兩步,隻見他又轉身回到娜仁托婭身前,攙扶著他的阿娘,迎接拓跋昇。
“世子,你受苦了。”
許久不見,拓跋昇更加清減,甚至瘦得有些脫相了,見原先她親手縫製的衣裳,現今穿在拓跋昇的身上,顯得極是寬鬆,如同袍子一般,烏日娜的心好似被針紮了一般,眼眶朦朧,水霧成滴。
連忙展開做的棉服便要替拓跋昇穿上,拓跋昇擺手拒絕了烏日娜的好意,而是轉眼看向蘇德,笑著揶揄道:“當初是誰信誓旦旦要窮盡畢生為蒼生立命,而今不過候了兩個時辰,便不耐煩了?”
“世子此言差矣,正所謂,時不我待。大丈夫怎能虛耗光陰,有這兩個時辰,不說能想出治國方略,卻也能練武強身。再者,百善孝為先,見親娘與風雪中受苦,豈有不心疼之理。”蘇德狡黠地笑了笑,乍然間,又打了一個噴嚏。
“這麽好的棉服,不穿還真是辜負了烏日娜的美意。”
蘇德不顧身份,徑直地從烏日娜手中搶過棉服,套在自己的身上。
拓跋昇的骨架本就偏小,在牢中服刑一年更是清瘦,新做棉服套在蘇德那五大三粗的身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烏日娜心中有些不舍,卻更擔心那棉服一不小心便被撐破了。
“不過是出獄罷了,又不是送往刑台殺頭,這天氣酷寒惡劣得緊,蘇德一人來便是了,姑媽您怎麽也來遭這份罪?萬一教人瞧見,難免又要一番流言蜚語,再者若是凍出個好歹來,您讓我該如何自處呀。”拓跋昇見娜仁托婭的臉頰和耳根凍得發紅,心中自責。
“傻孩子,你能平安出獄,姑媽心裏高興。姑媽接自己的侄子回家,天公地道,誰又能說些什麽?”娜仁托婭淡然地笑了笑,慈祥關愛的目光如水一樣輕柔。
無意間,娜仁托婭瞥見了拓跋昇腰間的克烈血玉,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釋然了,她輕聲問道:“見過你阿耶了?”
“嗯,見過了。”
“將東西收好了,不要示於人前,否則將帶來無盡的麻煩。”娜仁托婭鄭重地說。
拓跋昇伸手摸了摸腰間的克烈血玉,將其塞入腰帶內。
“世子,走吧,回府上洗洗晦氣。”蘇德說。
拓跋昇點點頭,隨著娜仁托婭和蘇德的馬車前往大將軍府,而烏日娜則是一人返回奴隸營區。
……
隨著拓跋昇進入將軍府,一眾下人頓時忙碌了起來。經過諸般繁雜洗晦儀式後,拓跋昇被請進了一間幹淨的屋中泡湯洗塵,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娜仁托婭生怕下人伺候不夠周到,一周候在門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為拓跋昇縫製的貼身衣物,於是差人取來,親自送進了屋中。拓跋昇已經漸漸習慣有人身旁伺候沐浴,不再似當年般害羞,因此對娜仁托婭的推門而入並未在意。
“吧嗒!”
拓跋昇尋聲扭頭一看,隻見娜仁托婭直愣愣地看著他,一臉的震驚之色,整個人似木頭人一動不動,而在娜仁托婭的腳下,木質的托盤和衣物散落一地。
拓跋昇連忙將身前潛進水中,隻露出一顆腦袋,他不解地問:“姑媽,你怎麽進來了?”
娜仁托婭恍惚失神,聽到拓跋昇的聲音,頓時恢複神智,她說:“昇兒,你……你的後背!”
娜仁托婭那驚訝的表情令拓跋昇心生疑竇,拓跋昇連忙伸手摸向後背,除了有些癢以外,並未發現有任何異物。拓跋昇狐疑道,姑媽端莊穩重,絕非輕挑之人,難道我的後背當真有什麽東西不成?
“姑媽,我的後背怎麽了?”拓跋昇不思其解地問。
娜仁托婭將地上的衣物撿起放至一旁,轉身便出了屋子。拓跋昇見狀,心中更是好奇,草草擦淨身子換上舒適的衣物,待他來開房門時,卻見到娜仁托婭心緒不寧地踱著步子。
“姑媽……”
話音未落,娜仁托婭左右瞧了一眼,便進了屋子,將房門合上後,她鄭重其事的將所看到的一切告知了拓跋昇。
娜仁托婭在拓跋昇的後背上看到了一個奇詭的血紋,那血紋恰似一張人臉,口中銜著一顆猩紅的珠子,再定睛細瞧,血紋又如同一對即將伸展開來的羽翼,羽翼正中那妖冶的紅珠宛若一顆東升西落的紅日。更是奇異的是,隨著紅珠那血紅妖冶的光芒漸盛時,羽翼血紋的光芒漸漸蛻變成金色。
拓跋昇錯愕,後背出現如此怪異的紋身,而他卻毫不知情。動手便與解開上身的衣物查看,卻是被娜仁托婭製止了,她說:“昇兒,你不必看了,克烈血紋唯有在你體內的鮮血沸騰時才能顯現。”
“克烈血紋?”
娜仁托婭點點頭,說道:“與其他部族不同,我們克烈人身體內流淌著的是青銅之血,那是盤韃天神的血脈。克烈王族的子嗣,隻有受到天神的眷顧才能顯化出克烈血紋,擁有克烈血紋的王族之人,注定日後會成為克烈部的首領。你的波瓦、阿耶身上都有克烈血紋。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隻不過你身上的血紋卻與克烈血紋有所不同,克烈血紋其狀似一輪冉冉升起的太陽,而你的血紋卻形似雙翼托日。你阿娘是天女,她當年曾預言你將成為九州之主。也許這便是命中注定吧,你將帶領我們克烈人統一九州。”
娜仁托婭溫柔地看著拓跋昇,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何獨對這個小侄子如此親近,甚至是視若己出。因為拓跋昇不僅擁有其他三位王子所沒有的人善悲憫,而且他的體內流淌著克烈王族最為精純的血液,那是血脈相連的親情。
“九州?”
拓跋昇搖搖頭,他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他的理想是讓草原的百姓免於戰亂之苦,富足安康。
“防人之心不可無,昇兒,你背後血紋顯化一事千萬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哪怕是蘇德也不行。”娜仁托婭鄭重的囑咐道。
克烈血紋顯化一事可大可小。拓跋昇是世子,繼任大君之位本該是順利成章,但因為太陰轉世、天女之子的身份,導致野心勃勃之人借此攻訐,企圖取而代之。如果讓他們發現拓跋昇背後的血紋如此怪異,必定會以此為由,廢了拓跋昇的世子身份,甚至是要了他的性命。
娜仁托婭的鄭重和不容置疑的目光,令拓跋昇不敢大意,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昇兒,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有你阿耶在,那些人翻不起什麽浪來。”娜仁托婭安慰道,想到拓跋昇才十四歲大的孩子,便要承受諸多苦難,心中多有憐惜。
這時敲門聲響起,正是蘇德喚拓跋昇和娜仁托婭去往前院客廳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