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靈裳受傷
驍勇的虎賁軍聽聞敵襲,反應異常迅速,投擲腰間的飛爪,井然有序地利用繩索攀上兩側的高峰,列一字長蛇之陣,彎弓搭箭瞄準不遠處的黑衣人群。
“準是白部兄弟派來的兵馬,恩格,這下我們有救了!”
拓跋沙汗麵露喜色,雖然被數名虎賁軍兵士看管著,但他依然伸長脖子瞧著北方的一線天,迫不及待地等待著虎賁軍被誅滅的下場。
或許,連番的挫敗已讓拓跋沙汗失去了理智的判斷,但是恩格卻神誌清明,他的臉上寫滿了憂慮之色。留守在都城的白部官員不過是些文臣小吏罷了,手中又哪裏來的兵馬可言。
聽北方傳來的動靜,前來的人馬不在少數,即便是白部官員私下養的殺手,可都城早已被禁軍全麵接管戒嚴,且不說拓跋沙汗出逃,白部官員人人自危,縱是他們有心解圍,又如何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出城呢?
“是敵是友都分不清,看來殿下大勢已去。”恩格暗自歎息,搖頭不語。
與拓跋沙汗潛逃出城一路南下,所過之處可謂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原先恩格安排在路上接應之人不見身影不說,便是空中飛的、地上跑的活物也未見到一隻。
恩格隱隱察覺到事有蹊蹺,果不其然,牧靈裳率領的虎賁軍埋伏在這邙山關隘。牧靈裳顯然不是為了殺拓跋沙汗而來,那麽這一股從北方趕來的兵馬又是分屬於誰的力量呢?
二殿下拓跋綽?!恩格細細思量,以往那些無法說通之事,猶如撥開雲霧見月明,一切的一切都得以說通了,便是世子中毒迷案也是豁然開朗,想必世子那日回朝時就已經遭了毒手。
“好一個心如蛇蠍的昭賢親王,真是歹毒至極!”恩格能抽數口涼氣,脊梁骨隻覺得一陣惡寒。
人們總是不遺餘力地追尋真相,可真相往往是非常殘酷的,有幾人能夠承受得住冷血無情的事實?
恩格頓身心俱疲,渾身力量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他扶著山壁的怪石緩緩起身,仰望著漫天蒼雪,放聲大笑,笑聲猶如杜鵑啼哭,蒼涼至極。
“可笑我恩格自詡滿腹經綸,聰明絕頂,卻如若跳梁小醜供人取樂,直至此刻方才弄清敵人是誰,真是天下第一愚蠢之人!”
有兵馬前來相助本該是喜事,可一向恃才傲物的恩格何至於如此自貶?拓跋沙汗疑惑不解,於是問道:“恩格,天無絕人之路,隻要渡過此難關,天高海闊,你何必發此懊喪之言?”
是啊,天無絕人之路,可這一關真的能過去嗎?
恩格多麽希望北方趕來的兵馬是大君派來擒拿拓跋沙汗的人,哪怕是世子的人也好,如此拓跋沙汗還能有活命的可能。然而,當那些武藝高強的黑衣人冒著箭雨衝入一線天時,他徹底傻眼了。
“一切都太晚了。”
恩格目光呆滯,涕淚縱橫,搖頭反複地念叨著,整個人如同失了魂一般。倏地,隻見他撲通跪在拓跋沙汗麵前,泣道:“恩格無能,常恃才自大,謀事不觀全局,連累殿下屢屢陷入絕境,恩格實在是有負殿下的信任。主辱仆死,殿下,恩格現行一步。”
說罷,恩格起身便朝著巨石撞去,拓跋沙汗震驚愣於原地,幸虧虎賁軍兵士眼疾手快,拉住了恩格。
“恩格,你卻是為何?”拓跋沙汗有些氣惱,一拳狠狠的轟在石壁之上,山體頓時滾落下些許碎石,而石壁表麵的裂紋已然滲入嫣紅的血跡。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便是滿盤皆輸,我拓跋沙汗也無甚怨言,又何須你一個幕僚用命來償!”拓跋沙汗低眉瞥了一眼恩格,隨即又將目光移向那些正向虎賁軍衝鋒的黑衣人。
在沙場征戰的那些年,他向來是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著有今朝沒明日的日子,也從未想過未來何如。這一次也是一樣,自打他心中萌生爭位念頭的那一刻起,便已經將生命置之度外,甚至將其視作與博弈天下的籌碼,隻不過他始終無法邁過那一道坎,一道考驗君王無親的坎,他無法對一奶同胞的兄弟和親信之人狠下心腸,更見不得身邊之人為了他的失敗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
因為他是克烈的大王子,曾經叱吒沙場的勇士,他不需要憐憫。
……
箭矢籠罩著一線天,如同毛毛細雨一般落下,駿馬吃痛嘶鳴,不消片刻的工夫,鮮血已經染紅了足跡斑駁的雪地,馬兒倒在血泊中氣息奄奄,而黑衣人憑著手中那柄精鋼打造的傘器,擋去了絕大多數的箭矢。
“擒賊先擒王!”
清冷的聲音響起,數名黑衣人身形轉動,曼妙的身子留下一道美麗的弧線,數柄鐵傘應著嬌喝飛出,鋒利的傘蓋射進山岩之中,激起碎石飛濺。這時,黑衣人首領抽出腰間的眉劍,腳步輕點,徑直地飛向那沒入岩石的鐵傘。
牧靈裳和虎賁軍卻是沒有想到敵人的兵器如此精巧,一時間弓箭全然無用武之地,於是就地取材,搬起地上的大石朝著黑衣人砸去。
然而這群黑衣人輕巧靈動如同一隻隻常年在險峻的峭壁上行走的山貓,借著鐵傘的承托之力,避開滾石不廢吹灰之力,得閑之時,在空中如疊羅漢似的,互為著力之點,緊而不亂,很快便登上了山。
牧靈裳的凝著臉,手上比了一個手勢,虎賁軍緩步後退,拔出腰間的佩刀,左右呈掎角之勢收攏。
“大膽逆賊,竟敢持械阻撓公家辦差,你們可知這是死罪?”
黑衣人的武藝牧靈裳是見識過的,她自問與虎賁軍聯手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製服對方,但她更清楚,兩方對陣,必須要在氣勢上壓人一頭。
牧靈裳的臉色冷峻,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黑衣人首領,沉聲再道:“放下兵器,你們尚且還有活命的機會,否則在這朗朗蒼天之下,豈能有你等狂徒的容身之地!”
“早就聽聞牧家小姐巾幗不讓須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與世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黑衣人首領輕聲笑了笑,語氣溫和,又說道:“我們雖出身草莽,刀頭舔血,卻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上次承蒙世子手下留情,今日我等也不會與牧小姐為難。牧小姐,隻要你放沙汗殿下離開青陽,我們便就此別過,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看如何?”
“哼!你還有臉提世子,當初世子為何放你,難道你忘了嗎?”
牧靈裳語氣冷厲,黑衣人首領聞言身子一怔,雖然黑紗遮麵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若是心細,不難發現她眼中的慌亂和羞愧之色。
“也許你們天生孤苦,走投無路才淪為殺人工具,可是世子的命就不苦嗎?他那麽一個善良的人,遭人汙垢算計,受盡冷眼,但你們可曾聽他有半句怨言?那晚,他放你們一馬,便是希望你們能夠改過自新,可你等不思悔改、變本加厲,而今還在此大言炎炎,談什麽深明大義,豈不是荒天下之大謬?!”牧靈裳嚴詞厲色,十分譏諷。
“你……”黑衣人首領啞口無言,遲鈍數個喘息,隨後又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齒,牧姑娘,廢話少說,人你到底是放,還是不放?!”
“放人?除非我死!”牧靈裳冷哼,劈啪一聲嘹響,長鞭如赤練出洞,徑直地探向黑衣人首領的麵門。
虎賁軍是與克烈鐵騎齊名的王室貴軍,被一群草莽如此挑釁,本就躍躍欲試想要狠狠地教訓一番這群狂妄之徒,此刻見牧靈裳動手,於是紛紛揮刀砍向周遭的黑衣人。
黑衣人武藝超群,麵對過百的虎賁軍包夾,絲毫不露怯色,鐵傘攻如長槍,防似護盾,而畫眉細劍若點點寒星,兩種兵器交替使用,攻守兼備,配合著極為靈敏的身法,一時間與虎賁軍打得不分上下。
“劈啪!”
長鞭落空,將岩石抽得四分五裂,牧靈裳雙眉一皺,收鞭之際,卻感到一陣銳利的寒意從前方快速襲來,定睛一看,隻見黑衣人首領用鐵傘蕩開阻攔的兵士,腳下生風,畫眉長劍迅疾如電,朝著她的胸前刺來。
暗叫一聲不好,牧靈裳縱身躍起,長鞭猶如蒼龍如海,攪動起一陣風煙。倏地,隻聽叮的一聲脆響,長鞭纏住了黑衣人首領的畫眉長劍,卻不料對方將手中已然收起傘蓋的鐵傘當作暗器打出。
牧靈裳臉色微變,變換身形之時,連忙打出袖裏箭。
“鐺鐺”數聲脆響,袖裏箭擊在鐵傘上,隻是濺起微末的火星,隨後便墜落在地,而鐵傘的攻勢並未受阻。不過好在為牧靈裳贏得片刻喘息之機,避開了鐵傘的攻擊。
鐵傘沒入岩壁,發出一聲悶響,激起的碎石劃破了牧靈裳豔嫩的臉頰,一條血線赫然出現。她扭頭看了一眼鐵傘,心中便是一陣餘悸,再回首時,黑衣人首領已然身至。
後方是陡峭的山壁,牧靈裳無計可施之下,隻能催鞭阻擋,趁著黑衣人首領側身躲避之時,衝向下方的一處空地。
然而事與願違,那黑衣人首領側身躲避長鞭時,畫眉長劍竟然插進鐵傘的傘柄之中。有道是,兵器一寸長一寸強,畫眉長劍與鐵傘渾然一體,宛若一根長槍掄向牧靈裳後背。
“噗!”
牧靈裳受了鐵傘猛烈的一擊,後背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緊接著便是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徑直的墜向地麵。
“嘭!”又是一聲悶響,煙塵四起,牧靈裳趴在地上微微抽搐,口中鮮血不止。
“不想她死的話,都給我住手!”冰冷的畫眉劍搭在牧靈裳的脖子上,黑衣人首領衝著打鬥的虎賁軍吼道。
虎賁軍將士僵然不動,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在離開虎賁軍大營時,他們曾向將軍立下軍令狀,必護牧靈裳周全,阻截拓跋沙汗,將其帶回都城複命。可現今,漫說牧靈裳身受重傷被擒,哪怕是讓這群黑衣帶走拓跋沙汗,他們回去也將軍法從事。
勇士向來不畏生死,他們將榮耀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牧靈裳是克烈未來的大閼氏,虎賁軍的將士絕不能容忍牧靈裳有性命之危,為此哪怕是讓他們獻出生命。
“放開牧小姐,人你們帶走!”虎賁軍的前鋒校尉不悅地說。
“元校尉,咳咳……不能放人,否則你我將成為草原的罪人!”牧靈裳麵色慘白,鮮血又一次從口中溢出。
“牧小姐,這……”元校尉為難道。
“嗬嗬,牧小姐,難道你就這麽不怕死?”黑衣人首領饒有興致地問。
“哼!”牧靈裳渾是不屑地笑了笑,不顧架子脖子上的劍,吃力地站起淡然道:“比起性命,這世上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值得我去守候,像你這樣殺人如麻的冷血殺手又怎麽會懂呢?”
“是什麽?”黑衣人很清楚牧靈裳不惜生命想要守護的是什麽,但不知為何,她還是忍不住了問出一個愚蠢的問題,也許那時她所不敢守望得到的東西吧?也許她也想像個正常人一樣守護心中的羈絆。
“沒想到青陽的雪景是這般的美妙,隻可惜我無法再陪伴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實現理想了。我想那個冬天,他一定會想起我。”
牧靈裳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清新而又冰涼的空氣,看著漫山銀雪,死亡麵前,她卻是無比的淡然,當她轉身迎向畫眉劍的那一刻,她的臉上綻放出了比雪蓮花還要無暇美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