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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血染獨孤(下)

  南方,獨孤部。


  獨孤獻與拓跋昇深夜奔襲三十裏,趕往獨孤部虎威軍大營。


  風雪中,隻瞧見虎威營前的守軍士兵,筆直傲立,宛若鬆柏一般,不動如山。


  拓跋昇心下道,獨孤遊驕奢淫逸、舉止好不檢點,也不知是他孤獨遊善於之兵,還是得遇大才之士輔佐,這虎威營的將士個個精明虎猛,軍紀嚴明,還真是怪哉。


  守軍士兵透著火光,瞧見了拓跋昇和獨孤獻的身影,頓時拔出刀劍,嚴詞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吾乃大首領長子,獨孤獻,奉大首領軍令,接任虎威營。”獨孤獻拿出右將軍令牌,示於眾人。


  “將軍的令牌為何在你手中?”


  守軍將士麵露不悅,獨孤獻深居簡出,漫說是將士們不與他蒙麵,便是不足內的那些位極人臣的高管也鮮有見過獨孤獻的真容。


  “你是不認得這令牌,還是要違抗大首領的軍令,與獨孤遊謀反?”


  獨孤獻久病羸弱之身,舉手投足間卻是有了幾分上位者的氣勢,守營將士倒也不卑不亢,說道:“將軍赤膽忠誠,豈會背叛大首領。念你懵懂無知,趕緊你去,否則休怪我刀下無情。”


  “你敢對我動武?”獨孤獻手持令牌上前逼問。


  守營將士故作鎮定,暗自嘀咕,早聽聞大閼氏益黛夫人生性浪蕩,與奸夫誕下一子,大首領怨恨難平,但為了顧及顏麵,這才賜了獨孤性,從此大首領專寵華藝夫人母子,而益黛夫人母子卻成了喪家之犬,無人問津。


  將軍對大首領忠心耿耿,豈會謀反。哪怕是做了些淫穢之行,頂多丈責數十軍棍,又怎會被奪敕軍權,以謀逆論處。


  即便將軍做了謀逆之事,大首領為何不將令牌交予愛子獨孤恨,反而是交給一個讓他背負恥辱的孤獨獻呢?


  “軍營重地,爾等若再敢往前一步,便教你血濺當場!”守軍將士嗬斥道。


  “你的刀盡管砍來,本公子倒是要看看,堂堂虎威營的將士到底是忠心效忠大首領,還是甘願做獨孤遊那叛臣賊子的同黨。”


  獨孤獻咧嘴冷笑,絲毫不懼將士的威脅,銳利冰冷的目光掃向一眾將士,渾身散發出令人膽寒的威嚴。


  “你……你……”守軍將士見獨孤獻如此坦然篤定,一時間也沒了主意,氣勢頓時弱了下來。


  “令牌在此,還不放行!”


  獨孤獻一聲暴喝,嚇得守營將士立即來開鹿砦放獨孤獻和拓跋昇進了軍營。


  主營大帳,副將獨孤信正圍著沙盤研究作戰方略,不時搖頭歎息。獨孤遊主張聯合白部進攻克烈,好以此拓展獨孤部疆土,獨孤信卻持反對意見。


  在他看來,聯合白部等同與虎謀皮,想要瓜分克烈人的疆土,無異於火中取栗。克烈人坐擁幽州十之八九的疆土,連這場離奇的雪災都不能動搖克烈根本。拓跋力微精明獨斷,恐怕早已察覺到阿木爾的反意,他手中有百萬雄兵,卻遲遲按兵不動,必是有所依仗。


  如今,阿木爾僅憑手中的二十萬兵馬,哪怕是加上整個南方部族的兵力,也不過四十萬兵馬,想要與拓跋力微鬥,不是蚍蜉撼樹,自尋死路,又是什麽?

  隻不過孤獨遊態度堅決,夥同樞密使獨孤申由、華藝夫人和二公子說動了大首領,獨孤信不得不挑燈研究作戰方略,企圖為獨孤部謀求退路。然而,縱使他絞盡腦汁,也找不出一個兩全之策。


  “你們不可以進去!”


  “讓開!”


  “將軍……”


  帳外傳來一陣爭吵,獨孤信思緒被打斷,不悅地起身,正要出去,卻見獨孤獻和拓跋昇走了進來。


  “你們是何人,為何擅闖大營,可知是死罪?”獨孤信冷著臉問。


  “獨孤信,你可認得此物?”孤獨獻再次將令牌拿了出來。


  “你怎麽會有將軍的令牌,你們把將軍怎麽了?”


  “我叫孤獨獻,想必將軍對這個名字不算陌生吧?”


  “你……你是大公子?”獨孤信詫異地看了獨孤獻一眼,當即行禮道:“末將獨孤信,見過大公子。”


  這是獨孤信第一次見獨孤獻,但他確信獨孤獻就是孤獨千山的長子,因為他們父子二人都有相同的異相,雙耳垂肩。


  “獨孤叔叔,快快請起!”獨孤獻麵露笑容,伸手去扶,他知道若是要徹底掌控虎威營,還需依賴獨孤信,而且他對獨孤信的為人也有所耳聞。


  獨孤信重信義,有出眾的治軍之能,善決斷,有謀略。虎威營之所以軍紀嚴明,全是孤獨信的功勞,若是任由孤獨遊胡鬧,這虎賁營指不定要成了土匪窩。


  “獨孤將軍,幾番推衍,獨孤部可有進退兩全之策?”


  拓跋昇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從進入營帳中那一刻,他便盯上了沙盤上那些插著的小黃旗,細細思忖,心中讚歎,小小沙盤卻是一方世界,可洞悉全局,調兵遣將盡在指間。


  獨孤千山得人呐!

  若是能將獨孤信收入麾下,我克烈必再添一員名將。


  “這位是?”獨孤信皺眉問。


  “在下拓跋昇。”


  “拓跋昇?”獨孤信眸中閃過精光,拔刀指著拓跋昇,憤怒地說:“大公子,拓跋昇是克烈的世子,你怎能將他帶入營中。”


  “獨孤叔叔,不可對世子殿下不敬。”


  “大公子,克烈是我孤獨部的敵人,你是獨孤部的大公子,怎能向他臣服!”獨孤信說罷,便要揮刀攻擊拓跋昇。


  “住手!殿下能進出幻海,憑你的拳腳能在殿下手中走上幾招?”


  獨孤獻神色不悅,從獨孤信手中奪下刀,扔至一旁,說道:“殿下是我的救命恩人,若非殿下,我今夜便遭了獨孤恨的毒手,獨孤部也將斷送在獨孤恨的手中。獨孤叔叔,過去獨孤部與克烈或許有仇怨,但從即日起,獨孤部是殿下的子民,你我皆是殿下的屬臣。”


  “向他俯首臣稱,大公子,你可知我獨孤部多少族人死於克烈人的手中?”獨孤信氣憤難平,質問獨孤獻。


  拓跋昇攔住了急欲辯解的孤獨獻,他看向獨孤信,鄭重地問:“獨孤將軍,你可知我克烈有多少百姓葬身這南方之地?”


  獨孤信辯解道:“若非你們想要吞並南方諸部,又何來的傷亡,說到底,你們才是罪魁禍首。”


  “愚蠢!獨孤信,以前我也有和你一樣的想法,我認為那些發動戰爭,置百姓於水火的人,統統有罪。可現在,我並不這麽認為。”


  拓跋昇稍頓了頓,又說道:“幽州千百年以來戰爭頻發,追本溯源,還不是因為吃不飽、穿不暖。今天你發動一場戰爭,搶得土地、錢糧和奴隸,明天他發動一場戰爭,長此以往,有的部族強大,有的部族就此衰亡,可幽州的百姓依然吃不穿不暖,還出現了像白部阿木爾這等叛臣賊子,枉顧百姓,隻為他自己的私欲。”


  “沒有統一的政權,何以能富強安民?克烈雖說是在戰火中壯大,但是我克烈的大君,乃是聖明之主,他心懷天下,寬厚仁德,推行行政,你可知這十多年來北方發生了何等天翻地覆的變化?不說吃飽穿暖,卻也有了穩定的生活。你獨孤部可能比得了?”


  拓跋昇跺了跺腳,說道:“這片土地是我們的根,幽州人都是一脈相承。而今西有豫州高巨族虎視眈眈,阿木爾意圖引高巨族入境,後果是什麽,憑你的智慧不會想不到吧。即便你們多方聯手推翻了克烈的統治,高巨族能甘心占得幽州偏隅土地?阿木爾和其他部族甘心隻做一方諸侯?那時的天下,可比現在美?”


  獨孤信被拓跋昇的一番肺腑之言說的啞口無言,他甚至開始認同拓跋昇的觀點。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唯有一統,方能安民。我有此誌,你們可願與我共同治理這天下,創造一個富足的太平盛世?”拓跋昇言辭真切,不經意間流露出王者的氣度。


  “獨孤獻,願與殿下一道同風雨。”


  獨孤獻折服,拓跋昇所說的盛世,何嚐不是他所向往的,那時的天下,也許不會再有人像他一樣,終日與黑暗為伴。


  獨孤信震驚,他有鴻鵠之誌,在獨孤部虛耗數十年光陰,至今仍是一個副將,明知何為善,何為惡,但人微言輕,隻能無力屈從。他像是一個在歲月中迷失的路人,拓跋昇的慷慨之詞,恰巧是一盞明燈,指引著他前行的方向。


  抬頭再看拓跋昇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心中肅然起敬。一個能穿越幻海的人,也許隻有他能成為這幽州真正的主人。


  “獨孤信,願追隨殿下,去看一看那未來的山水。”


  “獨孤將軍,快快請起!”拓跋昇連忙將獨孤信扶起,說道:“將軍大才,日後必將成為幽州名將,名留青史。”


  “多謝殿下!”


  “將軍,現在可願回答我的問題?”拓跋昇笑著問。


  孤獨信苦笑著搖頭,“獨孤部若不參與阿木爾的反叛,或許還能得片刻安逸,否則隻會加速獨孤部的滅亡。”


  “將軍倒也是謙了。以克烈現今之國力,平白部和南方諸部,勝算雖高,卻也要元氣大傷,根本無力應對高巨族大軍壓境。如今,隻希望南方諸部能夠棄暗投明,盡快結束這場戰爭,方才能傾幽州之力抵禦高巨族。南方諸部和高巨族若是響應阿木爾,幽州必會土崩瓦解,便是你我能在戰火中僥幸活下來,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你我的後世子孫隻怕要淪為高巨人的奴隸。”


  拓跋昇歎了一口氣。


  世子殿下年紀輕輕,卻有一顆仁主之心。他能如此坦言相告,足見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


  獨孤信心生拜服,說道:“殿下,但請吩咐,獨孤信無不遵從。”


  “獨孤叔叔,即日起,你便是虎威營統領,待我奪得獨孤大權,必拜叔叔為獨孤部平叛大元帥,掌獨孤部兵馬。”


  令牌交出,獨孤獻將接下來的奪權計劃一一道來,獨孤信果真是將帥之才,僅是三言兩語,便指出了一個看似滴水不漏的計劃中的一些問題。


  三人快速作了一番商討,獨孤信便接任虎威營統領一職,排兵布陣,全營五萬將士悉數開拔前往不足駐地,各司其職。


  ……


  清晨拂曉,華藝夫人剛從睡夢中醒來,起床來至梳妝台前整理妝容。


  一聲踢門聲驚得她描花了黛眉,她憤怒地衝向門前,卻見一列披甲人手持刀槍窗了進來。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闖入本婦人的寢宮,來人,來人,給我殺了這些膽大妄為的東西!”


  “華藝夫人好大的戾氣!”獨孤獻耀武揚威地走了進來,瞧見華藝夫人那描花的黛眉,差點笑出了聲。


  “獨孤獻?!”華藝夫人驚詫,很快又恢複之前的憤怒,他罵道:“你個野種,跟你那不知廉恥的賤胚子阿娘一樣,不懂規矩!我問你,誰給你的膽子的闖入本夫人的寢宮。”


  “刁婦,你想罵就罵吧。罵好了,我也好送你去見獨孤恨那個狗雜種。”獨孤獻怒極反笑。


  “你,你殺了恨兒?”


  “是又如何?”


  華藝夫人聞言一個踉蹌,眼眶泛紅,淚水橫流,“你這個野種,你敢殺我孩兒,我跟你拚了!”


  孤獨獻一腳將其踹翻在地,掏出匕首,狠狠地在華藝夫人臉上劃了一刀,“心如蛇蠍的賤人,你魅惑阿耶,迫害阿娘,使得我們母子不能團聚,這一刀便宜你了。”


  “你散播謠言,毀我阿娘清白,讓她成為笑柄,這一筆賬你得還。”獨孤恨在華藝夫人臉上又劃了一刀。


  “你阿娘蕩婦之名何須我來傳,各部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知道你為什麽叫獨孤獻麽,因為你娘就是你阿耶先給各部族首領的禮物,獨孤獻,你就是一個雜種,哈哈!”華藝夫人咬牙切齒,衝著獨孤獻吐了一口唾沫。


  “我是獨孤恨的兄長,也是獨孤部的大公子,卻活得連條狗都不如,這些都拜你和你那個好兒子所賜。我不過是想要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我怎麽敢與你那個狗兒子爭位,可你們卻偏偏不放過我,這筆賬你必須還!”獨孤獻擦了擦臉上的唾沫,一刀挑了華藝夫人的手筋。


  “昨晚,獨孤恨下毒謀害於我,他是死了,但我還不解氣,你是他阿娘,理該受此一刀!”


  華藝夫人手筋腳筋被挑斷,麵目全非,披頭散發,痛苦吼道:“你殺了我吧,你阿耶是不會放過你的,你就等死吧!”


  “你一婦道人家,幹涉獨孤部內政,差點將部族陷入危險之境,我身為大公子自然要替獨孤部的百姓討一個公道。”


  獨孤獻將匕首刺入華藝夫人的左胸,臉上的笑容更加猙獰。


  “狗雜種,我與你同歸於盡。”華藝夫人拚命朝獨孤獻撲去,怎奈手筋腳筋被挑斷,根本連起身之力都沒有,被獨孤恨一腳傳出數尺遠。


  “賤人,你想死,我又怎能讓你如願。”獨孤獻攥著血淋淋的匕首,轉身對一旁的披甲人吩咐道:“將花藝人夫人關進夜池中,封鎖門窗,留一狗洞喂食即可。”


  “諾!”


  披甲人拖著華藝夫人朝外麵走,華藝夫人發瘋似地叫道:“狗雜種,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詛咒你的後世子孫,男盜女娼,永生永世。”


  聲音漸漸小去,獨孤獻咕噔坐在地上,看著沾染鮮血的雙手,有些發愣。


  “既然沾了血,便要明白因何流血,你不再是曾經任人欺辱的獨孤獻。”


  拓跋昇從門外走了進來,方才見著獨孤獻瘋狂的樣子,他想阻止,但不經他人痛,莫勸他人善。他希望此一切塵埃落定,獨孤獻的心胸不再有黑暗。


  這裏鮮血落滿華麗的宮殿,而外麵,披甲人正在大肆屠殺華藝夫人一黨,鮮血染紅了王宮,便是連白部的外交使官也未能幸免。


  獨孤獻揉了揉眼睛,長長的吸了口氣,起身衝著拓跋昇笑了笑。


  是時候見一見阿耶、阿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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