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烏鴉嘴
張友猛然一怔，但是他反應極快，雖然在第一時間不知道心電監護為什麼報警，卻還是下意識的停止胸骨鋸。
嗡嗡聲消失，心電監護報警聲更加響亮，讓人血壓飆升，腎上腺素、多巴胺大量分泌。
周從文的眼睛眯起來，左腳在器械台下把腳凳勾出來。
如果是正常手術不需要腳凳，周從文身高一米八七，普通視野足夠，但因為是三助，想看也看不見，想做也做不上。
可是現在出現意外，他需要視野。
沒人注意到周從文「高」了一截，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心電監護。
只幾秒鐘，心電監護上的竇性心動過速就變成室顫，血壓也斷崖式下降，高壓從128毫米汞柱降到85毫米汞柱。
張友的手下面鮮血汩汩噴涌而出，彷彿是一道紅色的泉水。
心臟破了……媽的！張友心裡罵娘。
就是自己嘴欠，好好做手術，說什麼心臟一旦鋸破了之後怎麼辦！自己的嘴什麼時候開過光，竟然一說就中！
這下好了吧！
張友經驗的確豐富，畢竟是省城大型公立醫院心胸外科的老大，沒點本事不可能坐上這個位置。
臨危不亂是基本素質，張友之前說過的應急處理並不是說大話。
他在確定情況后沒有發獃，第一時間把胸骨鋸拿出來，然後就像是他之前說的那樣，伸手指進去探查。
他的手指按住心臟破口，滾燙的鮮血就在手指縫間奔流而出。血流速度極大，以至於張友根本按不住。
操蛋了！張友意識到情況不對，全身冰冷，臉色慘白。
「腎上腺素，1mg，靜脈注射！」張友雖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下意識的主持搶救。
「王主任，剪開胸骨。」
剪胸骨……一般情況下沒人會這麼做。畢竟是骨頭，哪怕老年人骨質疏鬆，沒有專業設備也很難做到。
三院的手術器械少咬骨鉗子，王成發只能拿起胸科切開包裡面的鈍剪子，從張友手指上的位置開始剪。
剪刀一下就廢，再也不能用了，但此時此刻沒人在意。
第一時間剪開胸骨暴露術野，看看心臟受損到什麼程度，這是必須的。
王成發手拿剪刀，哼哧哼哧的用1′21″剪開胸骨。一個闌尾拉鉤隨即搭在胸骨的一側，把胸骨拉開。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除了周從文，沒人能在一片血泊之中看清楚心臟受損的位置，除了周從文。他看見患者右室遊離壁及房室溝旁有兩條裂口，分別長約 6 cm 和 3 cm。
怎麼會損傷到這裡？
這個問題連周從文都沒想懂。
但身為一名醫生，一名外科醫生，心裡很清楚自己想得懂想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解決問題。
「拉開！」張友厲聲吼道，剛剛的從容、雲淡風輕轉瞬消失。
王成發剪開患者胸骨，胸骨上卻只有一個闌尾拉鉤。
此時此刻張友不會注意是誰拉開的半撇胸骨，另外一側是誰沒拉開，他眼前除了術區之外，其他背景都是無影燈的燈光，一片白茫茫。
劉迪已經被嚇傻了眼，直到聽見張友的厲聲呵斥，這才摸了一個拉鉤把另外一側胸骨拉開。
鮮血汩汩湧出，根本沒有術野。
「吸引……」
張友剛說話，被摘掉套的吸引器落在鮮血之中。負壓吸引把術區的鮮血吸走，但視野依舊只有一瞬間術區就被新的鮮血佔滿。
完了！張友心裡一涼。
自己的手指壓在創口位置，為什麼還有這麼多血？！
「備血，體外循環準備。」一個年輕的聲音出現在手術室里。
張友帶來的體外循環師對視一眼，兩人不認為現在還要體外循環有什麼用。
先搶救出血啊，體外循環個毛線，就不信這手術能繼續做下去。
周從文見沒人動，張友也只是用手指按壓破口發獃，體外循環師站在王成發身後看著搶救，他心裡嘆了口氣。
手術室只能有一個聲音，但現在是2002年……真特么的！周從文心裡罵了一句。
「張主任，我看見右室遊離壁及房室溝旁有兩條裂口，分別長約 6 cm 和 3 cm左右。」周從文快速說道。
「啊？你看見了？」張友的聲音顫抖的問道。
「看見了。」周從文沉聲道，「右室遊離壁裂口深及全層，達右室腔內。」
「……」
一陣絕望像是潮水般把張友包圍。
如果是這樣的話，哪怕身邊有血，用加壓輸血器給血，也絕對比不上出血的速度。
至於手指按壓傷口……
這中深及全層的心臟外傷，創口還特么那麼大，而且有兩個，根本不可能壓得住！
患者失血性休克似乎都不能出現，應該直接心臟驟停。
果然，就像是張友想象中那樣，沒等他的念頭消散，手指按壓的心臟跳動開始緩慢、無力。
「心臟要停！麻醉師，給腎上腺素；巡迴！要血，大量！」張友嘶聲吼道。
「體外循環參加搶救，你們做過么？」周從文居高臨下，看著二院的兩位體外循環師問道。
「啊？現在還有必要體外循環？」男體外循環師問道。
「低溫下出血速度減慢，其次自體血液回收系統及體外循環轉流輔助。
最主要的是將失血從術野回收，減少患者自身血液的丟失，另一方面採用人工泵可以快速地輸血維持血容量及動脈壓。」
周從文快速的講述理論，說服體外循環師。
「周……醫生，你搶救過？」張友哆哆嗦嗦的問道。
「試一試。」周從文淡定的說道。
「準備！」張友沒辦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患者就這麼死了不是。而且留給他的時間特別短，只要稍一猶豫，耽誤幾十秒患者就死了。
剛剛周從文的解釋張友都聽到心裡，學界的確有類似的說法，但非常高端，張友沒有接觸過。
恍惚之間，那台法四的影像和胸腔鏡示範手術的影像重疊在一起，張友感覺自己對面的身影越來越高大，威嚴滿滿，彷彿是自己的老師一般。
沒時間猶豫，也沒時間去琢磨別的，張友見體外循環師還在發獃，他厲聲吼道，「準備體外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