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過往
“壞在自己人手裏?”席牧淳奇怪地問道:“這就是你一直掛在嘴邊的錯誤?”
柳鸝聞言再次閉上雙眼,眼淚直落而下,痛苦地點了點頭。
“我說你別哭啊,事情都過去了……”看到柳鸝不住地掉淚,達木塔心疼壞了,伸手抓住她的手溫聲安慰道。
柳鸝雙眼飽含熱淚,溫情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壯的男人,微微地搖了搖頭:“已經發生的事情,永遠不能再更改,已經犯下的錯誤,一生也無法彌補回來……”
達木塔還想說什麽,卻被柳鸝抬手阻止:“你不用多費口舌勸我,這麽多年我一直活在錯誤的陰影裏,不是幾句話就能轉圜的……”
“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你痛苦了這麽多年?”席牧淳眉頭緊皺問道。
柳鸝抬頭深深地看了席牧淳一眼,閉上雙眼回憶起痛苦的往事“紹興十年五月,完顏兀術背棄和約舉兵南侵,我們接到消息後便開始籌備刺殺,直到五月二十六,刺殺計劃製定完成,我們於當夜啟程趕赴北方前線,到了地方才發現,完顏兀術首戰兵敗,已退回東京汴梁。於是我們臨時調整了計劃,趕赴東京刺殺.……”柳鸝說到這裏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金軍首戰受挫,士氣低迷,我們也放鬆了警惕。‘十暗刃’中我輕功最佳,日常便主要負責打探情報,那次也不例外。那時完顏兀術夜宿東京皇宮,我便潛進去打探,發現皇宮內外守備稀鬆,也未及細查就興高采烈地回去報信,‘十暗刃’排名第二的鴆叟常鵬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極力慫恿我等前去行刺。我當時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但年少輕狂,立功心切,其他兄弟姐妹也經不起他百般攛掇,便於當夜動了手.……”
“後來呢?”達木塔像是聽書一般聽得津津有味,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將快樂建築在了自家媳婦兒的痛苦之上,被柳鸝猛地瞪了一眼,登時嚇得噤若寒蟬。
“沒想到,常鵬此人貪圖富貴、賣主求榮,竟早已被金國收買,就連金國首戰失利也是為引誘我們上鉤而故意為之.……”柳鸝說到此處,銀牙咬得吱吱作響。
“啊?故意為之?這麽下本兒?”席牧淳瞪大眼睛驚歎道。
“影煞團成立以來風頭太勁,尤其是紹興八年以來,金國要員屢屢命喪於我們之手,金國自是不會善罷甘休。完顏兀術想要戰役順然通暢,必然要先滅影煞。”
席牧淳點了點頭,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暗殺組織始終是懸在他們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腦袋搬家,這誰還能安心打仗。
“那一夜,我們剛一進入東京皇宮便遭埋伏,金國幾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高手傾巢而出。常鵬擅長用毒,提早便在我們的飲水中下了慢性藥物,令我們手腳乏力。就這樣,我們九人拚死抵抗,五名兄弟姐妹接連殞命當場.……”柳鸝說到此處,眼淚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哽咽著繼續說道:“‘十暗刃’排名第一的大師兄,七巧劍張冰寒帶著我們三人殺出重圍,逃到城下,卻再次一頭紮進埋伏圈中。混戰中大師兄遭常鵬偷襲毒瞎了雙眼,被金軍亂刀砍殺,十弟破雲箭徐衝也因箭矢耗盡力戰而死,隻剩下我和五姐血玫瑰項紅玉逃出城外,無奈金軍追得太緊,五姐為保我周全,將我打暈後塞到一個樹洞裏,自己引誘敵人向山中而去……第二日清晨我蘇醒後,發現追兵已退,趕忙去尋找,卻在一座小山包下發現了五姐的屍體.……”說到這裏,柳鸝再也按捺不住,掩麵嚎啕大哭。
聽了柳鸝的敘述,幾人再也沒有開口說話,整個藏書樓隻有柳鸝悲愴的哭聲回蕩。
過了半晌,柳鸝終於慢慢沉靜下來,抽泣著說道:“自那以後的一年,我便沒有再回大宋,始終潛伏在金國境內,伺機為兄弟姐妹報仇……”柳鸝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道:“鴆叟常鵬投敵後被安置在一座曾經的王府內,因害怕大宋報複,每日深居簡出。我在附近蹲守了整整一個月,終於在他外出采集毒草時被我抓住了機會,毀其雙目,斷其四肢,生生地看著他鮮血盡失而死。後來,金國南侵開戰,幾十萬大宋將士血染沙場,皆是我當年失察之過。待得金國撤軍退回北方,我便暗中跟隨他們一路北上,想要伺機刺殺完顏兀術,然他身邊高手環伺,本人武功也是極高,我始終未能得償所願。但他身邊的五個心腹將領和一眾謀臣,皆在一年之內殞命於我的流雲刺之下.……”
“再後來宋金和議,我便回到了臨安,委身於醉仙樓打探情報,暗殺金國細作……”柳鸝的情緒逐漸歸於平靜,聲音也開始變得淡然“剛開始金國派來臨安的細作頗多,半年內我便斬殺了二十餘人。然而近兩年兩國關係穩定,金國也不再派細作前來,我也就未曾再度出手.……”柳鸝說到這裏停了一會,繼續說道:“這便是我的全部經曆,現在你們都知道了,並沒有什麽可神秘的.……”
“就這還不神秘?”席牧淳搖頭苦笑道:“你還要多神秘?這經曆已經可以單獨寫一本小說了……”
“小說是何物?”柳鸝奇怪地問道。
“額……”席牧淳撓了撓後腦勺:“你可以理解為戲折子。”
“八個兄弟姐妹的性命,邊關幾十萬將士的鮮血,你竟然要把它寫成戲?”柳鸝聞言登時站了起來,對著席牧淳喊道。
“好了柳兒.……”秦城終於開口說話:“牧淳隻是打個比方,你不要太過敏感了。”
聽了秦城的話,柳鸝強行平複了一下激動的情緒,突然轉頭跪倒在地,對秦城說道:“柳兒一時之錯,害死這麽多人,還讓幹爹背負了屈膝求和的罵名,雖萬死難辭其罪。今日再見幹爹,柳兒心中再無遺憾,但求領罪速死……”
“啊?!”達木塔聞言“呼”地一聲站了起來:“你這是要幹嘛?可別胡鬧!”
秦城聽完柳鸝的話,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哈哈笑了起來:“柳兒啊,為父從未說過你有罪,也從未想過讓你死。今日達木塔花了一千五百兩銀子贖你回來,那錢可是為父出的,你要是死了,這倆錢兒花得可是太虧了……”
秦城這麽一說,席牧淳和達木塔總算鬆了一口氣,也跟著笑了起來,席牧淳一邊笑還一邊嘀咕道:“哪是一千五百兩,明明是一千二百兩還送了一張會員卡。”
柳鸝聽到了席牧淳的嘀咕,抬頭瞪了他一眼,在達木塔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對秦城說道:“幹爹,柳兒有一事不明,這麽多年世人皆不知影煞的存在,誣您屈膝求和,您為什麽從不解釋辯駁?”
秦城聞言長歎一口氣,緩緩地說道:“世人隻重結果不重過程,就算昭告了影煞的存在他們也未必會信。再者說來,屈膝就是屈膝了,求和就是求和了,為父至今也不支持與金國正麵交戰,這還有什麽好解釋辯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