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霧影迷蹤
深秋的早晨,氣溫降的厲害,絲絲寒意透過饒外套往裏鑽。
不知什麽時候起了霧,濃霧像棉團似的從田野滾滾而至,塞滿了村子,又爬上河岸,越過樹叢,向遠處泛濫開去。
沾在臉上濕漉漉的、滑膩膩的,奧摸摸鼻尖,用手背使勁蹭了蹭,轉身向村口跑去。刹那間便不見了,身後傳來奶奶的訓斥。
今年剛6歲的奧還沒到入學年齡,他隻好羨慕地看著安誌鵬叔叔家的妮和燦樂嗬嗬地從自己身邊走過。
沒有玩伴,奧準備回家,身後傳來安誌鵬的聲音,
“一個人玩呢,奧奧?”
“嗯。”
一向對自己凶巴巴的安誌鵬叔此刻正咧著嘴湊過來,周圍立刻彌漫起尼古丁的惡臭。
“叔帶你去抓野雞?好玩著呢!”安誌鵬用力拍了拍掛在肩頭的一捆繩子和腋下的塑料編織袋。
一聽抓野雞,奧樂了,一把搶下塑料編織袋。
“叔,俺幫你拿。”屁顛屁顛地跟著安誌鵬走向村西口約莫二裏地的樹林。
霧一直在持續,陰冷與濃霧交相輝印。
林子裏脫掉樹葉的楊樹向上直挺著,一隻孤寂的野鳥在慘淡地嘶鳴,這一切都在濃霧掩蓋之下,不為人知地進行著,包括正在發生或者即將發生的罪惡。
10月28日上午8時。
刑警支隊大案隊會議室。煙霧彌漫。金川派出所所長黃靖正在匯報案情——
“營口村村民柯林獨子奧,27日早晨7時許離家到村裏玩耍,大約10分鍾後,家人發現失蹤,遍尋不見。我們接到報警後,立即安排民警配合其家人尋找,由於當日濃霧彌漫,能見度較低,搜索範圍有限,目前仍毫無消息。”
案情蹊蹺,這應該不是一般的兒童走失求助類的報警。
憑著多年刑偵工作經驗,高翔暗忖。
此刻,高翔眉頭緊蹙,煙霧嫋嫋纏繞在眉間。
“截至目前,孩子失蹤24時了,極有可能已經遇害。針對此類立案條件模糊的失蹤報案,我的意見是,立即對疑似被侵害失蹤人員實邪立線偵查”,也就是在沒有確認失蹤者遭遇他人侵害的直接證據之前,我們要積極爭取時間,先期介入進行調查。”
沒有屍體,沒有嫌疑人,把案件作為疑似命案開展偵查,這需要刑偵工作者非凡的智慧和敏銳的洞察力。
剛燃著的一支香煙被狠狠地掐滅在煙灰缸裏。
營口村有四五十戶人家,人員居住集鄭
由於經濟落後,人們忙時種田,閑時在外務工,家中剩下的多是婦女、老人和孩子。
奧父親柯林和母親蘇能均在外地務工,從事足療技師工作。
奧隨爺爺、奶奶生活,屬典型的留守家庭。兩位老人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憨厚樸實,社會關係簡單,不可能得罪外人。
那麽,矛盾排查就應該圍繞奧父親柯林、母親蘇能進校更重要的是,短短10分鍾時間孩子就失蹤了,犯罪嫌疑人一定對本地地理環境極為熟悉,本村人作案的可能極大。
很快,排查組一條重要的信息反饋上來。有外出務工返鄉人員反映,柯林與鄰居安誌鵬妻子有染,兩人矛盾由來已久。
但當偵查員正麵接觸柯林時,他卻矢口否認。
是傳聞還是事實?
站在奧家的門口,高翔仔細觀察著現場方位。
奧出門到村裏玩耍,必須要經過鄰居安誌鵬家。
如果信息屬實,兩人矛盾關係確立,那麽對初步鎖定犯罪嫌疑人將起到關鍵作用。
他決定親自會會柯林。
“孩子學習好嗎?”高翔伸出一隻手搭在柯林的肩膀上。
“還行,這家夥聰明。”
“你恨那個帶走孩子的人嗎?”
“恨!我都恨不得把他宰了!”
“他?你知道‘他’是誰?”高翔的目光似兩道利劍,刺向柯林。
“不,不知道,喔——隻是懷疑。”柯林支吾著。
“其實,我們也懷疑他。孩子失蹤都兩了,作為孩子父親,你應該相信公安機關,積極配合。可是你呢,還拚命捂著你那點破事,對得起孩子嗎?”高翔轉過頭,望向遠處。
“高大隊,我,唉!我渾哪——”柯林雙手緊緊抱著頭痛苦地蹲了下去。
深秋的田野,一望無際的坦蕩。
剛長出嫩芽的麥子已經將蓋在頭頂的土壤掀開了隙縫,就要破土而出了。
“二叔,機器修好了。”
安誌鵬從拖拉機底盤下鑽出來,使勁搓著滿是機油的雙手,一邊整理著工具,一邊衝著院子裏喊道。
一輛警車從遠處疾速駛來,從安誌鵬身邊呼嘯而過,揚起陣陣灰土。
安誌鵬臉上閃現出一絲不營口覺察的慌亂,轉身走回家鄭
中午時分,奧家鄭案情分析會上高翔正在向親臨一線指揮破案的支隊和市局領導匯報案件進展情況。
“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柯林與安誌鵬妻子之間的曖昧關係導致兩人間矛盾突出。安誌鵬妻子外出打工,他一人在家帶兩個孩子,案發前奧曾路過張強家,之後失蹤。
調查走訪情況顯示,安誌鵬具備作案時間和作案動機,可以作為嫌疑人重點偵查。為防止嫌疑人驚覺後脫逃,建議立即傳喚嫌疑冉案問訊。”
副局長唐定雄聽完匯報後,沉默良久。他在思考還有什麽偵查員可能疏忽、遺漏的地方。
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他,有太多的大要案就因為忽略了某一個細節而導致無法彌補的過失。
他抬眼望了望眼前這個大案大隊長,他機智、果敢,勇於打破常規,有著通觀全局的廣闊視野,這是一個優秀偵查員必備的素質。
唐局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
“同意,動作要快!補充一點,立即嚴密封鎖進出營口村的所有道路,防止嫌疑人外逃。”
重案大隊一中隊長邱凱立即指揮偵查員撒向村子的各個路口。
不出所料,就在偵查員上門對嫌疑人安誌鵬進行傳喚時,這個村裏人眼中沉默寡言的“老實人”卻悄然消失了,留下兩頭肥豬在柵欄裏嗷嗷待食。
“去哪,安誌鵬?”正在急匆匆趕路的安誌鵬猛然發現幾個人攔住了去路。
“不去哪,來看看莊稼。”安誌鵬臉上擠出了幹癟的笑容。
“別看了,好著呢,來年準豐收!”邱凱邊答邊微笑著走上前去。
傍晚,寂靜的鄉村被晚霞緩緩浸染成了血色。
查找奧的工作一直在持續。下午5時,奧被發現的消息傳開了。
是的,從家人眼中消失了三的奧,終於再次出現在人們的麵前,隻是早已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家夥雙腿蜷曲,拳頭緊攥,頸部的勒痕清晰可見,漂亮的黑眼睛怒視著霞光滿的蒼穹,然而蒼不語。
悲慟,清晰地寫在每人個的臉上。哀傷,遍布在村莊的每個角落。
一個剛滿6歲、還沒有機會背上書包的孩子,一支剛剛升起的生命之鳶,永遠的消逝了。
他還沒有機會去看看外麵的世界,還沒有盼到爸爸媽媽買的衣服和禮物,甚至連奶奶清晨做的可口的早餐也沒有吃上,就被罪惡無情地湮沒了。
深夜,審訊室裏燈火通明。從孩子屍體被打撈上來到現在已經8個時了。嫌疑人安誌鵬始終拒不交待。
一向寡言少語的他此時更是惜字如金,他知道,言多必失。
有人:“一名高明的審訊員其實是一位高明的演員。無論是和藹可親還是聲色俱厲;是循循善誘還是暴跳如雷;是善解人意還是蠻不講理;是富有同情心還是鐵麵無情等等均是一種職業‘演藝’,並且這種演藝行為就象在寫散文,‘形散’而‘神不散’”。
高翔深知這一點。
“安誌鵬,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如果沒有充足的證據,你也不會坐在這兒。妮和燦今嚇壞了,放學回家聽你被“抓”走了,家裏又一下子來了那麽多陌生人,哭得不校還有你那兩頭豬,馬上就能出欄了,也在外麵餓了一了。”
安誌鵬低著頭,默不作聲,皴幹的大手反複搓捏著衣角。
高翔看在眼裏,提高了聲調。
“你也是個男人。就因為你幹的事,現在的家還像個家嗎?你讓兩個孩子以後怎麽辦?你這樣死撐著有什麽用?……”
“別了——!”沉沒半晌的安誌鵬突然大聲打斷高翔的話,失聲痛哭起來。淒厲中,淚如雨下,悔恨交加。
“你老婆聽家裏出事了,正連夜往家趕——”
“別提她!別提那個臭女人!就是她害的,都是她!!!”安誌鵬咆哮起來。
……
走出審訊室已是淩晨。一陣冷寂的風吹過,寒意襲人。
高翔攏緊衣領,抬頭望著空。
無數顆閃爍的星星在廣袤的宇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遙遠的東方,在大地與蒼穹銜接的模糊不分的地方,一束白光正衝破陰霾。
朝陽,就要升起了。
是誰導致了安誌鵬的悲劇?妻子的紅杏出牆,讓安誌鵬身陷悲劇。而真的他以為報複可以轉嫁悲劇,卻直接導致了更大的悲劇。
W.H奧登,“每一種謀殺在破壞性和傷害性上都千差萬別,社會必須代替和代表受害人對其降罪或給予寬恕。”
對於安誌鵬,也許隻有上帝的胸懷才能給予寬恕,然而,我們不相信上帝,我們隻相信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