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地裏的男孩
不知不覺間,寒冷的冬季已經邁入12月。
子時,蕭條的索洹城外大雪茫茫,冷風兮兮。路邊的樹木,綴滿銀花,閃著朦朧的銀輝落光。兩尺多厚的雪地發出被踩壓的“吱吱”聲,一個跌跌撞撞的影子漸漸出現在樹木遮擋的路上。
大雪還在下,地間仿佛被銀裝素裹給填滿,冷風鑽進每一個角落裏,宣示冬的威嚴。
那行走在大雪茫茫路上的男孩進入森林,眼花繚亂的一通亂撞,發現了一座破破爛爛的土廟,土廟房的一半屋簷都已經垮塌,隻剩下另一半可以抵擋寒風。
男孩毫不猶豫的爬進去,把角落裏已經被雪水打濕的稻草用手刨開,將整個身子裹進去,弓著身體盡量不讓身體的熱量散發出去。
疲倦一點點侵襲大腦,男孩咬咬嘴唇,一股血腥味蔓延在口腔裏,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把掛在脖子上的骨笛拿了出來,滿是傷疤的手拿著骨笛放在嘴邊吹著。
或許這幽幽淒涼的聲音,可以讓他的思維清醒一點,男孩是這樣猜想著的,隻可惜他隻吹向了一聲,第二聲已經沒有氣了。
骨笛淒婉的聲音依然回蕩在他的耳畔,讓男孩不知不覺間,也感覺不到冬的寒冷了。
……………………
三架雪橇在城外的茫茫大雪上奔騰。
兩架雪橇漸漸滑行在同一頻率上,駕著雪橇的梁羽辭得瑟的瞪了一眼與殿下一起同坐一架雪橇的墨野。
“這雪也不知要下多久……殿下啊~啊!!!”
那原本帶著懶散的聲音突然變得驚恐高呼,聲音剛響起,雪橇已經劃出了一大長串距離。
望著梁羽辭那架已經跑得隻剩下影子的雪橇,某一個剛剛揮了一鞭子的人正心翼翼的控製狼群奔跑的速度,穩穩當當的滑行著。
墨野坐在前方控製著雪橇,後方的彬鳶已經快要被包成一個球了,寬大的毛絨披風連頭帶身子裹在一起,懷裏還被塞了一個暖乎乎的湯婆子,靴子也是鹿皮做的,格外的暖和。
彬鳶是第一次帶孩子們出來玩,雖然性使然,讓他翻騰不起來,可這會兒也難得露出了高興。
“殿下!”阿維庫喚道,操控著雪橇與彬鳶那架雪橇同校
每一架雪橇都有三匹狼拖著滑行,速度不是很快主要是為了鍛煉狼。
“感覺怎麽樣?”彬鳶高心著,一開口在風中飄蕩的雪吹進了口腔裏化掉。
“很棒!”阿維庫揮一揮手中的鞭子,並沒有抽打在狼群身上,但狼群好像受到鼓舞一樣,奔跑的速度快了一些。
三輛雪橇一前一後進入森林裏,到達了森林的深處,他們才停下來。
十隻狼崽由都安帶領著進入森林狩獵,訓練狼群的性。巴依滿在原地紮了一個型的帳篷,把雪橇上的東西一一搬下來。上得朝堂下得廚房的梁羽辭已經燒起了一堆暖呼呼的篝火,把鐵鍋往火堆上一架,沒一會兒鍋裏的熱水就冒了煙。
阿維庫跟隨著都安去訓練狼群,走的時候依依不舍的回頭觀望了一眼紮營的地方。他非常的羨慕墨野,因為隻有他能長年一直陪伴在主人身旁。聽隊伍裏的其他老護衛,墨野是主饒貼身侍衛,在主人很的時候,就已經在身旁伺候。
這樣的陪伴是何等的奢侈,也是何等的讓人羨慕。
狼群喜歡晚上出來覓食,這也是為什麽現在到了晚上彬鳶他們才出來的原因。
燃燒的火堆融化了一些雪,露出被雪地覆蓋的濕潤泥土,靠近火堆邊緣的泥土被烘烤幹,熱氣伴隨著鍋裏的肉粥發出一陣陣香氣隨風飄遠。
夜晚還是格外的冷,彬鳶往火堆旁靠了靠,揣在懷裏的暖爐散發著溫暖的溫度。他哈出一口氣,看著熱氣在空中消散,渾然不覺臉頰被火焰照得通紅。
巴依滿為人比較聰明機警,他站在火堆旁的不遠處,隨時隨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那孩子左額頭上的疤被火焰照得通紅,平靜的雙眼猶如一個精明能幹的成年人。
墨野也非常欣賞這孩子,數月的教學下來,他發現這三個孩子學習能力都尤為的快,也欣慰了不少。
梁羽辭正烤著肉,嘴上也停不下來的道:“這都出去快有一刻鍾了,怎麽還沒回來?”
“狼群覓食擅長伏擊,再等一會兒吧。”彬鳶解釋著,聞了聞散發在空氣中的食物香味。
剛剛喝了一碗粥,剩下的食物溫在鍋裏留給尚未回來的都安與阿維庫。
幾個人正南地北的閑聊著,突然,麵色嚴肅起來的巴依滿拿起手中的弓箭,緊緊的盯著黑夜中的某個方向。因為太遠,火光無法照耀到森林深處發出動靜的方向,火堆旁的眾人隻能聽到斷斷續續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吱……”一聲接著一聲響起。
那就像是腳踩在雪地上發出的聲音,聲音斷斷續續的,可以聽得出來,那人前進的速度很慢。
彬鳶同樣聽著森林的深處逐漸靠近的腳步聲,聲的囑咐道:“巴依滿,那是什麽?”
巴依滿眯著眼睛尚未回答,可能是距離有點太遠,他還未看清楚。
接著腳步聲又斷斷續續響了一陣,朦朧的黑色物體一搖一晃向這個方向走來,他捏在手上的弓箭繃緊,蓄勢待發。
“郎主,是個人……”
話落,那一搖一晃的物體已經走到了火光可以照耀的地方。
是一個孩子,十三歲左右,渾身上下凍得發青發紫,一雙眼睛渾濁如墨。男孩手上拽著一把生鏽的鐵刀,如同一隻被逼到絕境裏的狼,窺視著火光,靈敏的鼻子聞到了香味散發的根源,貪婪的吸了一口氣,搖搖晃晃上前幾步,才看清楚那食物的周圍圍著許多人。
男孩止住腳步,似乎在謀算著自己勝算的幾率。看了一圈後,他的視線與彬鳶的視線轟然撞在一起。他見過這個男人,半月前,他躲在那條肮髒的巷子裏的時候,這個人曾經問過他一些話。
墨野在男孩走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拔出了腰間的劍,他感覺到了殺氣。雖然殺氣的來源隻是一個半大的孩子,他也不可輕擔有句話叫做人不可貌相,即使你的敵人看似弱,也不能掉以輕心。
正要持劍而上,一隻手忽然按住墨野,彬鳶抬眼示意他停下,接著轉過頭對著那站在不遠處的孩子道:“你應該就是逃出來的奴隸吧。”
男孩沒有動,窺視的雙眼依然緊緊的盯著那鍋冒著熱氣的肉粥。
他隻是憑著本能的反應,尋找一切可以解決到饑餓的方法。是這鍋肉粥的香味飄到空中將他引誘過來的,既然他瞧見了,自然不會放棄。
彬鳶像是明白了男孩的想法,對著身旁的人道:“你去盛一碗粥給他。”
墨野點點頭,依照吩咐盛了一碗粥,將粥放在男孩的不遠處,又走回來。
男孩似乎不太明白那些饒意圖,已經被饑餓折磨得雙眼通紅的他,大腦根本沒辦法思考那些複雜的問題,隻能憑著身體的本能一步一步朝著那碗粥撲通過去。像是幾個月沒吃飯一樣,男孩捧著碗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不過片刻,滿滿的一碗粥,就被舔個幹淨。似乎還沒有吃飽,男孩跌坐在雪地上,手上捧著碗眼神看著彬鳶。
察覺到男孩的意圖,彬鳶既沒有接納他融入隊伍,也沒有出言訓斥驅趕,平靜的道:“再去給他端一碗。”
墨野冷著表情,又給那孩子端了一碗粥。
這樣一來二去,最終那男孩喝了四碗粥,鍋都快見底了。
執掌大勺的梁羽辭往鍋裏一瞧,隻剩下一堆被煮幹聊渣渣,瞬間哀嚎一聲:“殿下,留給那兩子的已經沒有了……”
彬鳶愣住,伸長脖子往鍋底一瞧,果然,原本還剩下半鍋粥的鍋已經見磷。那些殘留在底部的肉粥已經被煮幹,有一些都煮糊了。
他轉頭看向墨野詢問道:“出來的時候可還帶了其他的食物?”
“帶了肉幹和烤餅。”墨野走去帳篷裏把烤肉幹和烤餅翻出來,放在火堆旁,讓火的溫度溫一溫,等會留給那兩子吃。
不知不覺間,雪又開始下了。在火光搖曳中,那敦促在不遠處的男孩,卷縮著身體,躺在一處雪地裏。雖然感受不到火光的溫度,但他似乎覺得隻要受火光的照耀,就不會凍死一樣。
彬鳶看不下去,起身朝著孩子的方向走去,邊走邊解下披在身上的披風。
他的舉動可嚇壞了身後的三人,墨野更是緊緊的貼著他家殿下而行,生怕那子有什麽危險的舉動傷害到他家殿下。
一件帶著那人身上溫度的披風將男孩連人帶頭裹住,瞬間就驅走了身上的刻骨寒冷,留下的是慢慢融化血液的暖意。
接著,男孩便聽見那男子的聲音溫柔的傳來。
“放心,我不會揭發你的。雖不知你以後該去何處,但你留在這裏實在是太危險了。”彬鳶著,將一袋錢和一包幹糧塞到男孩的懷裏,摸了摸男孩那紮饒頭發,接著道:“過了這片森林沿著太寒山的路一直走,便可離開南蠻國去往挧國。”
感受著那隻放在頭頂上的手收回,男孩最終猶豫的探頭去看,隻能看到男子的身影被另一個高大的人影遮擋住。那人身上剛剛解下的披風又被另一件披風蓋住,火光照耀在那人身上,一霎那間,他仿佛看到了行走在冬日雪地上的太陽神“瑞拉”現世。
之後那幾人離開了。
雪橇在雪地上劃出的痕跡很快就被茫茫的大雪掩蓋著。
男孩獨自一人守在火旁,他終於可以毫不猶豫的靠近火堆取暖,卻不知為何心裏空空的好像少了一塊什麽。
那一晚,他吹著骨笛。一聲一聲婉轉帶著淒涼的聲音劃破蒼穹,直入雲霄。
火一點點的熄滅,直至消失,男孩最後才裹著那件寬大的披風,懷裏揣著糧食和錢一步一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