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是六個

  「等我們趕回郾城,又不敢走漏風聲,所以已經是早上了。我命人將這三千人看守在一處隱僻的地方,然後又從軍部集結了最後能用的人手,趕到之時,大小姐已經被湯彥的人手圍起來了。湯彥的人分了兩重,當時跟著湯彥圍在大小姐周圍約有兩千,還有一千由方訓文帶領,大約在幾里之外,剛好被我迎頭撞見。」杜百泉道。


  「所以杜叔叔,你是跟方訓文的人交過手,並將他們都制服了。」連城微微一笑。


  「大小姐,卑職向你請罪。」杜百泉忽然站直身子,然後鄭重躬身道歉。


  「什麼事杜叔叔?」連城奇道,「你是說跟方訓文的人打起來的事情嗎?事出倉促,況且杜叔叔一定已經將死傷降到最低了,不是嗎?」


  杜百泉悶悶搖頭:「可是當時方訓文困獸猶鬥,定要鼓動手下突圍,當時情況緊急,方訓文還是被亂槍打中死了。我也算得無能,竟沒有看到是誰開的槍,究竟是我的人還是方訓文自己的人,竟然查不出來了。」


  「方訓文既然已死,是誰動的手,都不要緊了。」連城輕輕搖頭,心中的情緒卻並不表露,

  方訓文死了,湯彥也死了,那麼湯彥背後的勢力究竟是誰,線索可就渺茫得很了。


  「湯彥和方訓文身邊,都有副官親兵吧……」


  「大小姐是想著落在他們身上查問湯彥叛亂的事情嗎?」杜百泉忙道:「這一點,代督軍也都已經著手行動了,不過動亂之下,他們幾個的親兵死傷了幾個,剩下的幾個代督軍已經關起來了,只是……似乎沒有能問出來什麼。」


  連城點了點頭:「既然紹廷也已經想到,我就不必操心了。杜叔叔,我另有事情要問你。」


  見連城的神色十分鄭重,杜百泉也警惕起來,不由得向著病房的門窗看了看。


  連城微微一笑:「他不至於來聽的。」


  杜百泉有些不好意思,連城微笑道:「不要緊的。我只是想,他想要知道些什麼,總有別的法子。」


  「是了,傅大帥恐怕也在調查此事。」杜百泉恍然大悟。


  連城神色雖然如常,目光中卻帶著幾分警惕,璟存想要知道什麼,何嘗需要偷聽,也根本用不上傅大帥。他真正的本領,連城見識過,卻並沒有全部見識到,連城只知道,深不可測。


  連城又道:「當天湯彥所乘的那部車子爆炸,你後來可曾見到?」


  「代督軍比我先到,據他說有一點很奇怪,車子是從尾部炸開的,並不是軋到了炸彈而引起的爆炸,所以車頭尚有一小部分沒有被炸毀,除了司機的屍首損壞較輕、湯彥還留有半幅軀體以外,其他人都已經是血肉模糊,地上也炸出了一個坑,還有零散的汽車,分辨不出了。」杜百泉道。


  連城的神色有些失望又有些迫切:「那……可否查得出,一共有幾個人的屍骸?這……這……應該分辯得出來吧?」


  杜百泉也明顯看出了連城的緊張,奇道:「不是三個親兵押送杜百泉上的車嗎?那麼連同司機,不是應有五個人嗎?」


  連城的神色十分鄭重:「不,是六個。」


  「六個?」杜百泉驚道。


  「還有一個人,根本沒有坐在車上,可是,同樣被炸死了,而且,應該是屍身被炸得最慘的那一個。」


  杜百泉沉默片刻,方才緩緩地道:「是有人,去炸了那輛車!那是……那是想要湯彥的命!」


  連城點頭。


  「是湯彥的手下嗎?」杜百泉問道。


  連城側首:「杜叔叔何以這樣以為?」


  「難道不是嗎?」杜百泉奇道:「杜百泉威脅部下,手段卑劣。有人懷恨在心也是有的,而且這次行動之中,也只有湯彥這隻老狐狸,竟敢在小姐的迴路上布下炸彈。說明他手下的人本就有炸藥在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終把他也炸死了。」


  連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眼中卻帶著隱憂:「可是炸得那樣慘,恐怕什麼都找不到了。」


  「我自當儘力!代督軍說軍中內亂,不宜聲張,以免外界對軍中有何不利評論。所以那些屍骸,昨天便已經掩埋,應該就地掩埋在不遠的地方。」杜百泉道。


  連城道:「那就有勞杜叔叔,再去調查一番。」


  「大小姐還有什麼事吩咐?」


  「還有一個地方,請杜叔叔你,親自去細細看一遍。」連城目光凜然,低聲將昨天那個狙擊手的大概方位,向杜百泉描述了一遍,「什麼痕迹都行,都要記下來。我下意識地朝著那個方向也開了幾槍,或許在那附近有彈痕。」


  「是,屬下自當盡心。」杜百泉猶豫了一下,又道:「看來這個狙擊手,也是湯彥布置下的,攔在大小姐的迴路上,想要對大小姐不利。不料湯彥卻先被炸死了。」


  連城輕輕一笑:「說不定那人還在附近出沒,杜叔叔,你去查看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杜百泉忙答應了,告別連城走了出去。


  連城頗感勞累睏倦,深深嘆了口氣,卻並不安睡。若是事情都像杜百泉推算得那樣簡單,倒真可以高枕無憂了。


  璟存在連城的一再要求下,終於也接受了醫生的建議進行治療。


  本來璟存的傷是外傷,本不應跟連城住在同一間病房的,況且連城的病房本來就只有一個床位,是璟存好歹跟勞醫生磨了半天,甚至說自己不要治病了,勞醫生才勉強同意的。


  連城覺得好笑,勞醫生這般盡責,卻被璟存拿來當成了不講理的依據。


  原來醫生的本命叫做勞倫,剛來中國的時候,喜歡人們稱呼他為勞醫生,頗以自己有一個中國的姓氏為喜,後來才明白自己的「勞」跟中國人姓氏里的「勞」似乎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大家都熟悉了這個稱呼,卻也改不掉了。


  看著璟存挺大的個子躺在那裡無聊又無奈地瞪著眼睛看著點滴一滴一滴地滴下,連城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你不也是躺在這裡?」璟存側首看著連城,瞪大眼睛道。


  連城只是覺得好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點滴:「我似乎馬上就可以自由了,看來你還早著呢。」


  璟存看著連城將要滴完的點滴瓶子,吃了一驚,忙道:「勞倫說了,要你在這裡住一個禮拜時間。你想幹什麼?」


  連城微微一笑,拉了拉床頭的電鈴。


  璟存也是一笑,不再追問。


  連城奇道:「你笑什麼?」


  「你叫了護士來,正好省了我的事。我也不用再叫一趟了。」


  連城怔了一怔,隨即臉上掠過紅暈:「你也要叫護士給你拔了針是不是?然後你就算是自由了,可以攔住我了是不是?」


  璟存輕輕嘆了口氣:「我對你,有時候真是無法可施,所以才出此下策。」


  「可護士小姐是不會聽你的話的。」連城道。


  「不過是從血肉中拔掉一根針,我自然也可以。」璟存揚了揚手。


  連城無奈搖了搖頭:「我不會自己走掉的,你……你放心吧……」


  話音剛落。護士便走了進來,給連城拔掉了針,再次鄭重警告璟存不要亂動手臂,然後方才離去。


  看著連城緩緩起身,朝著自己走來,璟存忍不住驚奇道:「你……你要幹什麼?」


  連城微微一笑:「我要趁著你不能動,一拳把你打暈過去,然後,大搖大擺地離開。」


  璟存一怔,方才醒悟連城是在說笑,搖了搖頭,笑道:「好啊,你想怎麼打,我都奉陪。我只用一隻手,你用兩隻手,如何?」


  連城舉了舉尚且抱著紗布的右手:「要打就要公平,我也只用一隻手,何必占你這個便宜。」


  見連城果然走到自己身邊,伸出左手輕輕揭開自己身上的薄被,璟存詫異地笑著看著連城:「你果然是……要佔我的便宜……」這笑意里,有驚訝,更多的,居然是驚喜。


  連城不由得臉上一紅:「我看看你的傷口,你想到哪裡去了。」


  璟存悶悶地嘆了口氣:「還以為你要對我輕薄一番……」


  連城的俏臉又紅了幾分,卻也不跟璟存多說,輕輕揭開肩頭外面的兩層繃帶,之間裡面的幾層,已經被血漬浸染得紅了一片。


  「子彈……子彈打進去了嗎?」連城的手輕輕發顫,「有沒有,傷到骨頭?」


  想到張新娃的肩頭,被子彈擊中,昨天動了手術,今天也還沒有醒過來,連城的聲音透著害怕。


  璟存微微一笑:「如果傷到了骨頭,我還能躺在這裡嗎?早被勞倫關起來做手術了。放心,只是……只是擦傷……」


  連城向著那傷口凝視片刻,又看向了璟存的臉,朗若流星的眼中光彩已經暗淡,眼底甚至還帶著血絲,嘴唇顯得有些干,整個人的那股英氣,似乎都褪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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