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消失的娑羅
「是嗎?他當真那樣說了?」會長聽了迫不及待前來回報的兩個代表的話,雖然將信將疑,卻也忍不住喜動顏色。
兩個代表紛紛說道:「本意那句話也不過是試探,想探探他的心意,可是實在沒想到。」
會長得意地吐了個煙圈:「經過和談一會,孟紹廷的真實實力,總算暴露了一些。中部三省名義上是他督理軍務,但孟家的權利,卻居然還有孟連城的一半。而且經此一事,這一半的權利居然成了公開,孟紹廷想要穩住他在孟家的地位,自然要靠一個強援。就算地方上推舉他為督軍,要說到名正言順,終究不如內閣一紙委任狀了。」
「起先孟連城居然表示支持和談,本是大大出乎咱們的意料之外,後來又拒絕簽字,卻以孟紹廷安全回到郾城為理由,又不免讓人疑心他們姐弟之間的關係,好像二人是事先預謀過的一樣。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會長深吸緩吐,讓自己的腦袋隱藏在煙霧之中笑道:「如今看來,孟家姐弟不和,或許不只是傳聞。」
「哦?會長的意思是……」坐在房間里參與密談的幾個代表不約而同地問道。
「孟連城說她留在上海,最後留下的卻是誰?」會長似乎洞悉一切地從煙霧之後看著他們。
「莫非這是孟連城設下的局?」
「難道孟連城早就想好,是要將孟紹廷留在上海嗎?」
「那麼孟紹廷是否知道這是孟連城的局?」
「對啊,代替孟連城留在上海,可是孟紹廷主動提出的!」
「那麼一定是有什麼原因,使孟紹廷知道他自己必須留在這裡。」
……
雖然只有寥寥數人,但會長的話,還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引來了一片激烈的討論。
「孟紹廷必須留在這裡,因為,他已經決定要跟內閣合作。」
有人恍然,有人卻還在追問:「可是要跟咱們合作,也未必定要借這個機會。」
「因為他擔心若是孟連城留下,我們會說服孟連城跟北方合作。到那時候,嘿嘿……」
所有人的疑惑之色都漸漸消解。
向紹廷提及「督軍」稱呼的代表最先說道:「那時候,即便孟紹廷也跟我們北方合作,那孟家也是分成了兩個代表兩個勢力了,而他這次主動接受咱們的示好,是想讓北方承認他督軍的身份,承認他代表孟家的身份啊!」
眾人再無疑慮,一面恍然,一面也不由得露出驚嘆之色。
政局複雜,人心難測,他們都是經歷過的。
但孟家這一出姐弟爭權,明裡跌宕起伏已經讓人看得心驚,暗裡琢磨起來,竟是更加的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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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督軍,那棟房子去過了,沒有人。」
紹廷的目光投向了遠處,片刻,方才道:「那有沒有別的發現?」
「一切就和你跟我說的情形是一樣的。連地上的玻璃片都還在。房間連著的那個小房間也沒有人了,不過地上牆上都還沾有一些血跡,想必是那兩個人離去的時候留下的。」
「你怎麼看?」紹廷問道。
「根據你所講述的情形,看來當日劫持大小姐的一男一女兩個人,因為你突然趕到而受傷,措手不及之下,為了保命落荒而逃,離去的時候很是匆忙,而之後也再也沒有回去清理過現場。」
紹廷的笑帶著微微的冷:「他們的確是落荒而逃,但卻不是為了保命。」
士官不解:「那是什麼緣故?」
「那個男的不過是個庸手,不值一提,那個女子,身手卻是十分了得,當時連城受傷不輕,我要照顧她,那個女子便有很大的勝算。雖然她傷不了我,但應該有機會對連城下手……」紹廷看著遠處,目光悠遠,當日的一切,彷彿猶在眼前。
士官側首想了想,更覺得奇怪:「可是他們竟跑了。他們究竟是在怕什麼呢?」
「怕我認出她的身份。」紹廷的目光倏然變得鋒銳。
紹廷的貼身副官護送「連城」和琳兒坐上了回郾城的火車,這名士官也是久在紹廷身邊的人,也能了解不少紹廷的心思,見他此刻的神情,不由得也是一凜,道:「那你一定認得她!」
紹廷搖了搖頭:「我沒有看到她的樣子,甚至幾乎沒有認出來她是個女子。」
士官的驚訝更甚:「她越是想要隱藏身份,越是有可疑之處。看來這個女子的身份,並不簡單。只可惜她這樣隱瞞,代督軍你也沒有認出她來,否則也可以多加防範。」
「我雖沒有看見她的樣子,但我見過的能有如此身手的女子,又能有幾個?」紹廷像是在問,卻絲毫沒有讓士官回答的意思。
「你心裡可是已經有了答案?」士官關切地看著紹廷。
紹廷不置可否地看著遠處,似在想著什麼,片刻方才道:「你這次出去,有多少北方的人跟著?」
「十幾個,走了四條街方才全部甩掉。不過……」士官猶豫了一下,道:「可是這樣一來,北方的那些人肯定已經知道,咱們是在防著他們了。」
「知道就知道,我本也沒有打算瞞著誰。」紹廷略帶冷意的聲音里透出一股清傲:「我留在這裡等待簽約,難道是為了受他們的監視嗎?」
士官利落地應了聲「是」,看向紹廷的目光中,充滿了敬畏之意。
限於雙方約定的條件,紹廷住在西蒙,活動範圍也只在西蒙,雖然北方不敢明目張胆地派人監視,但四個出口都派了專人把守之外,紹廷所居那一層的樓梯、電梯處皆有人在候著。北方的代表也會時時借故,名為找紹廷談論國事時事,實則只是要時時看著紹廷。
不過半日,紹廷便果斷閉門謝客,只留兩個士官在外擋客。
北方代表自然不滿紹廷的態度,卻也沒有辦法,況且不管是眼下還是將來,都有要指望孟紹廷的地方,實在也不敢得罪了他。
至於紹廷的副官,北方沒有什麼理由去阻攔他們外出,派人跟蹤又屢次失手,除了對孟紹廷更增戒懼之外,也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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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羅的離奇失蹤,西蒙會館的反應,遠遠小於外界。
會館只是說娑羅因為故鄉家事,暫時告了假,無人問起便不提及,處理得十分低調。
但這個消息在留在上海的北方代表們、還有沒有立刻離去的其他代表們之間,卻是迅速傳播,並引起了不小的波瀾。
對於娑羅是回鄉探親這個說法,雖在情理之中,卻難免讓人起疑。
究其原因,不過是心虛兩字罷了。
當日和談之前許多代表提前到達上海,和談會議的主辦方北方內閣自然在奢華的西蒙傾情招待。
都是慣常出入這些場所的人,即便沾染風月之事只是為了逢場作戲,只是因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便他們從來沒有來過西蒙,也難免對娑羅的艷名有所耳聞。
在和談開始前的一段時間,西蒙已經停止了接待外客。所有進入者,都有和談會議專門的請帖。
客人比之平時少,而西蒙會所又必然會派出最出色的舞娘招待客人,如此,一向連本地常客都難得一見的娑羅,竟得以連日出現。
說女人是男人的附屬也好,說她們是緊張枯燥的政治的柔和與點綴也好,人們以各種理由說服自己,在和談的旅途之中,一親芳澤。
這些人本都有相當的警惕,何況是南北和談這樣一個敏感的場合。在對方的代表面前,甚至是在自己這一方的代表面前,他們都有著相當的敏銳直覺和警惕,彼此試探,彼此戒備,誰也不會無端透露什麼信息。
可偏偏就是對著那個神色高傲、神情漠然,容顏又艷麗絕倫的女子,卻會不經意間說出一些什麼話來。
她就只是那麼不經意地聽著,有時甚至還顯得不屑,會顯得不耐,然而就是她那樣略帶不屑的一撇嘴,一揚眉,淡淡的一言半語幾個字,卻讓那些自信遊刃有餘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急切:怎麼,你不相信嗎?的確是這樣的!
娑羅在西蒙時,沒有人覺得異樣。
看著她轉身便站在了另一個人的身邊,或者拉著另一個人的手在跳舞,而臉上的神情依舊那麼不屑,便會想到娑羅在自己身邊的時候,還有過那麼一個兩個嫵媚的笑,心中便會安慰許多,深信娑羅對於旁人,都只是應酬而已。
直到娑羅忽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人們才開始漸漸覺得慌張。
而且這種不安之感,漸次變得強烈。
雖然人們不在乎娑羅在別人那裡聽到了什麼話,但卻都在意娑羅在自己這裡聽到了些什麼。
娑羅的身份來歷,一時間竟也成了人們最關注的事情之一。
比如,娑羅究竟是北方的人,還是南方的人,又或者,她是皖系或者徽派,甚至,她會不會是中部的人。
猜測紛紛,議論紛紛,卻是誰也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