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相魔心魔
“公子,勿念!勿尋!”
記載著娟秀字體的絲絹隨著夜風緩緩地飄向遠方。一隻沾滿血汙的大手張了張,最後無力的落下。
滿身血痕的李爭躺在屋頂看著絲絹邊角的那一朵芍藥,眼中充滿感傷。
“不知她如何能照全自己?”
周邊此時的嘈雜聲打斷了李爭的傷感,起身看著周邊越聚越多的人群,李爭無悲無喜,拔出如是,一言不發的看著眾人。
圍著的眾人涇渭分明,官府與江湖。
葉學富看著屋頂狼狽卻又氣度不凡的李爭,眼中晦暗不定。與其並駕的是一中年人,眼神內斂有光,中年人摸著堅硬的胡須有些感慨:“與此人生隙,於朝廷不利。”
“怎麽?斷惡大人是覺得當初本官做的不對?”
“沒,下官沒這個意思。”
“此子出言不遜,沒有一絲將當今聖上放在眼裏,憑此一條他便萬劫不複!”
“那麽接下來怎麽處理?”
“抓人這方麵本官一竅不通,還得仰著斷惡捕頭,本官聽你的。”
“那下官就逾越了,若有不對的地方還望大人海涵。”
斷惡轉身對著身後的捕快吩咐道:“立即驅散無關人等,若他們不聽,就告訴他們本捕快過後會一一拜會他們的。”
葉學富看著吵吵鬧鬧但又逐漸離去的武林人士有些不解:“讓他們先去消耗李爭那子的銳氣,其後我們抓捕不是更輕鬆點嗎?”
斷惡堅硬的麵容沒有一絲變化,看著葉學富緩緩說道:“六扇門抓人還不至於需要‘乘人之危’。”
葉學富攥著馬韁的右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李爭安靜的看著逐漸平靜下來的周圍,沒有一絲要跑的想法。
自從芍藥不見後,李爭發瘋似的尋找,翻遍了大半個的城池。沿路遇見一切想要阻攔的人群都不再避讓,直接殺出一條血路。
一路殺到此,李爭感到一絲疲憊後才不得不歇息片刻,短暫的歇息使得李爭狂亂的內心有些平靜,但身後的妖刀卻沒有平靜,眼底深處一抹紅黑之色卻起起伏伏。
斷惡一掌按住馬鞍,身形筆直飛向屋頂在離李爭一丈之處站立。
兩人相對無言,但自兩人起周圍的溫度突然驟降許多。
一陣疾風帶著些許飛沙莽撞的闖入兩人之間,害怕似的原地轉起了圈圈,當飛沙轉至兩人眉間時,驟然停止不動。
同一時刻,李爭,斷惡兩人身形暴進。
一道道劍氣與掌勁在微小的沙團中爆開,弱小的沙團瞬間消失。
取代沙團是一個越發耀眼的劍尖與一隻寬大的手掌。
李爭眼中紅黑之色慢慢擴大,手腕一轉,如是迅速旋轉著,同時身形飄起右腳重重踹在劍柄處。
斷惡右臂肌肉暴漲但依舊抵不住劍尖處傳來的力量,身體被推至向後,腳下的石瓦成片得碎裂,直到左腳踩在屋角凸起處,斷惡借此雙掌虛合。
金黃燦爛的掌勁包裹著豔紅的如是。
而此時身在半空的李爭腰身一折,翻轉落地,落地一瞬間右腳猛地一蹬,身形立即來到斷惡身前。
沾滿血汙的手掌搭上古樸的劍柄,雖然動作輕柔瀟灑,但斷惡卻感到一股寒意。
銀瓶乍破水漿迸,金黃的掌勁寸寸破裂。
斷惡身形幾個閃落飄到另一處屋簷,與李爭隔空對立。
鮮紅滾燙的鮮血自臉頰一處翻開的皮肉處滾落,斷惡冷冷吸了一口氣,剛剛若不是及時避讓,此時自己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首了。
此時李爭在他心中的地位更上幾層:“此子先前已經曆過廝殺,氣力已有些不濟沒想到還有如此殺傷力!”
但斷惡眼中卻沒有一絲退縮,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全身肌肉肉眼可見般抖動了起來,並伴隨著陣陣骨骼輕響,整個人的氣勢也變得更加凝厚。
“本官很欣賞你,希望你能乖乖束手就擒。”
“原本還以為你與其他人等不一樣,沒想到還是一樣的!你覺得誰會傻傻的將自己以後的命運寄托在別人的寬厚上?”
李爭像看白癡般看著斷惡,抖了抖如是,眼中閃出一絲黑紅之色。
“我命由我不由他!”
絢麗的劍氣當頭劈下。
斷惡躬身一拳轟出。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轟的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由的捂著雙耳,睜大雙眼看著半空中碰撞在一起的兩人。
雖然轟鳴慢慢消去,但在葉學富的雙眼中兩人的身形已開始捕捉不到,葉學富轉頭對著身旁的謝安吩咐道:“令你的人將弓弩準備好,一旦有機會,生死不論。”
“是。”
自從升職這麽久來,雖然葉學富已不是當初那個處處小心,唯唯諾諾的窮苦書生,已然變成一位執掌他人生死的上位者,可實際多次從夢中驚醒,夢中自己赤裸的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受盡他人指點,隻因腳下那一灘水漬。
他知道這已是自己的魔障,隻有除掉眼前之人,自己才可從魔障中正真走出。
李爭與斷惡的交手可謂絢麗多姿尤其是在黑沉的夜幕中,黃紅之色交相迸發出迷人的色彩,但真正的殺伐危機隻有身處風暴中央的兩人知曉。
離兩人交手不遠處的一處幽暗的巷道中,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一位小乞兒吃力的拉著肩上的草繩,草繩綁著身後一副簡易的擔架,一位瘦弱皮包骨失去雙腿的老者躺在擔架上。
小乞兒時不時轉頭望著身後不遠處的絢爛,但卻沒有一絲停頓,雙眼中滿是焦躁與害怕。
李爭與斷惡相鬥百招後,各自受了對方一拳,兩人身形如炮彈般轟向各自的身後。
突如其來的黑影以及所帶來的震蕩驚得小乞兒縮在牆角不敢亂動。
黑影自眼前的牆壁中走出,飄蕩的塵煙遮住了那人的臉但卻遮不住那透目而出的黑紅之色。
小乞兒發誓他從未見過此景,就如地獄出來的惡鬼般,雙眼透著陰森殺伐。
那惡鬼一步步走來,小乞兒身形縮的更加渺小,雙眼緊閉嘴中不斷地乞求著。
當惡鬼的腳步經過自己身邊的那一瞬間,小乞兒的心跳驟然一窒,可惡鬼好似沒有看見他又或者惡鬼覺得看他一眼就可能玷汙了自己的雙眼,不管怎樣,惡鬼對自己與爺爺沒有出手,驟停的心跳此時又恢複了跳動。小乞兒難受的呼了一口氣,睜眼偷偷瞄了一眼與自己相背幾步的惡鬼,心中思考著是不是再等一會,等惡鬼離遠了再拉著爺爺走。
腦中這個念頭才劃過,便被一道聲嘶力竭又有些發顫的聲音驚得有些茫然。
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口的騎馬文官,小乞兒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射”
夜幕中借著月光小乞兒看見自巷口兩邊射來的箭矢,瞳孔放大,他怎麽也想不明白,巷口那騎馬的文官為何要將自己與爺爺卷入?那惡鬼都已放了自己爺倆!
小乞兒不懂,但眼下好像也不重要了,眼中眾多的箭矢已臨近,小乞兒手腳冰涼的對著擔架上的爺爺哽咽道:“我怕!”
爺倆認命般閉上了眼,可過了許久身上沒有傳來任何不適,隻有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傳入耳中。
艱難地睜開眼,小乞兒被眼前一幕有些嚇到。
周身被挑飛的箭矢以及眼前惡鬼的背影。
斷惡捂著胸口來到葉學富身邊,看著巷道中發生的一幕,皺著眉:“停止射箭!”
可排成幾排的士兵仍舊連貫的射出箭矢。
“大人,請下令停止!”
已帶有怒氣。
“此刻是捉拿賊子的最好時機,本官不會下令的。”
“可還有無辜之人!”
“捉拿此僚總會是有犧牲的,本官事後會為這爺倆好生安葬的。”
斷惡原本沉穩的麵容已不見,怒形於色:“他們與我們這些吃官糧的不同!”
“本官這是讓他們活得有價值,畢竟以後他們死了也隻能成為野狗財狼的腹中之物。”
斷惡看著馬背上的葉學富,看著他有些亢奮的麵容,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向著身前的士兵走去。
“站住!否則別怪本官無情!”
猙獰且又有些扭曲的麵孔看著斷惡的背影。
斷惡駐足片刻後,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走去,雙拳也蓄起了拳勁。
謝安拔刀帶著兵卒攔在斷惡身前。
“讓開!”
“找死!”
就在雙方將要動手之際,一道身影快如閃電衝至斷惡身前,伸手抓住了將要轟出的拳頭。
“回去。”
血犬及時的製止了斷惡。
兩人相對良久,最終斷惡歎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葉學富對著血犬拱手謝道:“有勞血捕頭了。”
可血犬沒有理會,徑直離去。
看著離去的兩人,葉學富眼中有些陰鷲,但轉而便隱藏在深處,轉頭看著出劍越加沉重的李爭,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凡是看不起我之人都該死去!”
幾處綻放的血花堅定了葉學富心中的想法。
小乞兒呆呆看著已萬箭穿心的爺爺,腦中一片空白,自身前惡鬼身上飛濺至臉上的鮮血與默默湧出的淚水混合渲染了他那蒼白的臉頰。
李爭反手拎起小乞兒,準備突圍,可拎起的瞬間變感覺不對,趁機回頭一瞥,一支斷箭插在瘦弱的胸膛。
李爭緩緩將其放在老乞兒身邊,回頭看著馬上的葉學富,眼中黑紅之色越發濃烈。
一劍刺出!